梁山泊大军路上行了几日,这一日酉时,按着行军方略在一处三岔路口附近下寨。路口往东便是回梁山泊,往北是去济州府。 当日黄昏,宋江击鼓升帐。不多时,众首领俱都到齐。 宋江对众首领说道:“我早几年有两三个仇人,现在济州府里,我未上山前,力有不逮,上山之后,公务繁忙,因此一直未曾理会他们。今日难得下山一趟,宋江想趁机去寻寻他们的晦气,求各位兄弟准允。” 他嘴上说的客气,可帅帐中又有谁敢不准允? 吴用环视众人,不紧不慢说道:“首领为梁山泊一寨之主,首领之仇,便是山寨之仇,岂有不报之理,只大军去便是。” 宋江摇头:“此是私仇,不敢劳动大军。山寨那里也怕误了农时,只请几位兄弟一同前去相助便是。” 众首领听了,纷纷请愿。 宋江便请吕方、郭盛、李忠、孔明、孔亮、石勇六人一同前去济州。这几个都是老首领,点他们几个,众人并不意外。 一夜无话。第二日,宋江一行七人扮作客商往济州城进发。其余人马由卢俊义统率继续往梁山泊去。 这日午后,七人进了城,径直往城南万花楼去。 晁盖虽死,但因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缘故,宋江一直恪守晁盖与前任济州府尹达成的和议,从未到济州借粮,附近州县的许多富户因此都搬到济州居住。京东路的客商也从陆路绕行济州经曹县往汴京去。这济州府虽是离梁山泊最近的州府,却呈现出一副病态的繁华。尤其是这月余,梁山泊接连攻打东平、东昌,让许多人逃难到济州,一时间更是热闹非凡。而万花楼做为济州青楼之首,生意更胜往昔。 宋江立在万花楼前看了看,笑道:“这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以前做押司的时候因公务来过济州几次,因是囊中羞涩,走到这里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这楼里女子强拉了去。” 几人入得万花楼来,有数个女子前来招呼。那几个女子都是年轻貌美,然而举动中却带着生疏,带着一股过了头的殷勤劲儿,令人不舒服,想是新入行不久。 毛头星孔明皱了皱眉头,塞给一个看上去略微老成些女子一锭大银,摆出一副财大气粗模样,大声说道:“先摆局,再打干铺,不住局。”他以前行商之时,经常出入青楼,说的这几句话是青楼的行号,意思是先吃饭,再住宿,住宿时不用妓女陪寝。 那女子闻言一楞,不明白孔明什么意思,又不敢直说听不懂,只问道:“贵客是要吃饭?” 孔明撇了撇嘴,只得用白话说了。 那女子便领着众人去了后院一个僻静阁儿坐,先上来各色干果点心,随即是山珍海味,佳酿美酒,又有女子在一边把盏,歌舞助兴。 两场战事得胜而归,寨主之位尘埃落定,众人心里的紧绷着的弦都松弛下来,积累已久的疲惫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这几人正当青壮,都无家眷,梁山泊上没有青楼妓寨,难得有这么个机会,郭盛几人借着酒意,与那些女子挨挨擦擦起来。只有李忠眼神如常,他也不要女子把盏,在一边自斟自饮。 待吃过几巡酒,宋江对一旁把盏的女子说道:“去把你楼里的女领家叫来。” 那女子为难道:“楼里是鸨母亲自当家,没有女领家。”原来那时大多是男主外,女主内,青楼也概莫能外。若是男子为青楼主事,一般称“”,往往都要一个“女领家”掌管理事,训导督查妓女接客;若是女子主事,则称“老鸨”,还要一个俗称“鱼公”的男子做副手,帮助排解纠纷,对外联络。这万花楼便是老鸨主事,因此那女子才如此回答。 “这倒是少见。”宋江笑道,“既然如此便把她叫来。” “不知客官有何吩咐,奴家可否代劳?” 石勇瞪起眼睛道:“让你去寻,你就去,哪里这么啰嗦。叫她快些来,若是来的晚了,莫怪老爷们不爽利!” 宋江好言安慰道:“我这几个伴当凶恶,你不用怕。此事你做不了主,只管去寻老鸨便是,她不会——”宋江顿了一顿,冷笑道,“也不敢怪罪你。” 那女子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不敢不听,依言去了。 等不多时,听的门外珠翠叮当作响,却是老鸨来到。那老鸨只是叫的老了,其实并不老,只三十多岁年纪,风韵犹存,除去略微有些憔悴外,仍算得上明艳动人。 老鸨提心吊胆进阁儿里来,对着主位上的宋江行了一礼,给他倒了一杯酒,惶恐说道:“客官有什么吩咐?若是小店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宋江看了那老鸨一看,问道:“你可认得我们?” 老鸨看看宋江脸上,又看了李忠几人,茫然摇头道:“恕奴家眼拙,诸位贵客一个都不认得。” 宋江心中暗自点头,笑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客商,你不认得不为怪。我想要借宝地宴请两位贵客,以便日后在济州城讨生活。只是人生地不熟,怕请他们不来。听人说万花楼是济州青楼的行首,你定是个人缘面广的。我想叫你帮忙去传个话,请他们来。要是能请到,重金相酬。” 听说只是传话,老鸨松了一口气,但嘴上不敢把话说满了,道:“客官是久出门的,应知我们这个行当,迎来送往,半点朱唇万人尝,贵人们都瞧不起,若是客官都请不来,我们只怕也无能为力。” “我早已打听明白了,那两个人都是万花楼的常客,我一说你便知。其中一个是三班缉捕使臣何涛何观察,另一个是济州衙门的萧机密,专管摘抄公文,叫萧让。对了,他有个外号叫圣手书生。” 老鸨确认道:“何观察和萧机密?” “就是他们两位。”宋江顿了顿,又道:“做生意的最怕麻烦,有官面上的照顾能省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