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仝屁股还没坐稳,就急着问道:“黑旋风那厮,如何敢到大官人庄上躲避?莫不是……”他言语夹杂一股质疑的口气。 柴进笑了笑,拱手道:“尊兄且听小可慢慢道来。柴某平生专爱结交江湖上好汉,因为祖上有陈桥让位之功,赐下丹书铁券在家里。但凡有做下不是的人,停藏在家,无人敢搜。柴某有个至友,和足下亦是旧交,如今在梁山水泊做头领,名唤及时雨宋公明。前两年他曾来过庄上,还说起过你,说你在他庄上后院佛堂里放了他。近日他写一封书信,令军师吴学究、插翅虎雷横、黑旋风李逵,都在弊庄安歇,礼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因足下推阻不从,李逵便绑架了小衙内,先绝了足下归路,让足下不得不上山,坐把交椅。吴先生、雷兄,如何不出来说话?” 只见吴用、雷横从侧首门里出来。 雷横望着朱仝便拜,说道:“兄长,还请恕罪!都是晁盖哥哥将令吩咐。到了山寨,自有分晓。” 朱仝怒道:“你们弟兄既然念着这番好情意,如何太过狠毒!杀了小衙内?你们就是这么替天行道的么?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私放了宋公明!” 吴用一脸痛惜道:“实是那黑旋风作死。原本是叫他把麻药抹在小衙内口里,好让小衙内睡了,以免惊吓。这厮偏生把麻药弄丢了,因见小衙门啼哭不休,他心中慌乱,这才下手,非是宋公明首领本意。待小生回到山寨,定要军政司治他的罪。” 柴进在一旁劝道:“虽则那黑旋风狠毒,但花开之后注定就是花落,人死之后注定不能复生。朱兄只宜往前看,往梁山泊去,总胜过白白送了性命。” 柴进所言也有几分歪理,朱仝闭目良久,叹道:“我去则去,只是需让我见黑旋风一面。” 柴进道:“李大哥,你快出来给兄长赔罪。” 李逵听了,从侧首出来,唱个大喏。 朱仝见了,心头一把无明业火高三千丈。他虽怒不乱,起身弯腰垂手,只装作还礼。趁李逵不备,朱仝猛然抢到李逵身后,一跤将他放倒。这李逵平日只靠一对大斧蛮勇不畏死上阵,本领不高,拳脚功夫更是稀松。朱仝暴起发难,他哪里反应过来。朱仝一击得手,更不迟疑,只用左臂锁住李逵的喉咙。 朱仝道:“我今日便替天行道!”说罢他右手二指如钩,往李逵双眼插去。 朱仝正要痛下狠手,却被柴进、雷横、吴用扯住手脚拉开,苦死相劝。 李逵冷汗淋漓,翻着白眼,瘫倒在地上。 朱仝道:“若想要我去梁山泊,只要依得一件事,我便去。” 吴用道:“休说一件事,便是几十件,也都依你。不知是哪一件事?” “你只杀了黑旋风,与我出了这口鸟气,我便罢休。” 李逵听了大怒,道:“教你咬我鸟!晁盖首领将令,干我屁事!留着那小孩性命,也不见得能长大!” 朱仝怒发,道:“老天不公,如何叫你这黑心狗东西长这么大!”他又要和李逵火并,被三人拉住了。 吴用喝骂李逵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不赶紧滚,少在朱都头面前碍眼!” 李逵爬起来往后堂去了。 朱仝往地上唾了一口,道:“朱仝堂堂七尺男儿,羞与这等人为伍!梁山泊若有黑旋风这狗贼在,我宁死也不去!” “这个容易,我有个道理。”吴用转向柴进道,“只留下这黑厮在柴大官人庄上便了。我们三个上山去,以满宋公明之意。” 柴进为名声所累,不好推迟,只应道:“如此便好。” 朱仝道:“若是我投梁山泊去,知府必然行移文书,去郓城县捉拿家小,如之奈何?” 吴学究道:“足下放心,此时宋公明多半已取宝眷在山上了。” 朱仝方才有些放心。因怕沧州府搜捕,三人当即辞了柴大官人要行,柴进叫庄客备三匹马与李逵一起送出关外。 临分别前,吴用悄悄吩咐李逵道:“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庄上住几时。日后柴大官人入伙之时,便是你还山之日。但有消息动静,不拘大小,都先记下来。每月初一、十五,我会使戴宗来庄外树林与你相会,你把消息都告诉他。” 李逵有些后怕,但自己已经在宋江处打下包票,要让柴进入伙,只得闷头应了。 不说柴进和李逵回庄,只说朱仝随吴用、雷横来梁山泊入伙。三人行了一程,已出沧州地界,庄客骑了马回去。三人取路投梁山泊来,于路无话。 这一日便到朱贵酒店里,先使人上山寨报知。晁盖、宋江引了大小头目,打鼓吹笛,到金沙滩迎接,一行人都相见了。 各人乘马到山上大寨前下了马,都到聚义厅上,叙说旧话。 朱仝道:“小弟今蒙呼唤到山,感激不尽。只是郓城县家中老小如何了?” 宋江大笑道:“我教长兄放心,尊嫂并令郎已取到这里多日了。” 朱仝又问道:“现在何处?” 宋江唤过宋清,对朱仝说道:“他们奉养在家父太公歇处,兄长跟着宋清去问慰便是。” 朱仝大喜,随着宋清直到宋太公住处,见了一家老小,并一应细软行李。 朱仝妻子说道:“近日有人送书来,说你已在山寨入伙了,因此收拾了家财,星夜到此。” 朱仝出来拜谢了众人,宋江请朱仝、雷横山顶下寨,一面做筵席,连日庆贺新头领,不在话下。 却说沧州知府当晚不见朱仝抱小衙内回来,差人去四处寻了半夜,都未寻见。次日有人在林子里看到尸体,报到府衙。 知府听了大怒,亲自到林子里看了,痛哭不已,准备棺木烧化。当日便升厅行移公文,缉捕捉拿杀害小衙内人犯朱仝正身。郓城县早已向济州府申报朱仝妻子离家在逃,不知去向,行文各州县赏钱捕获,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