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了二三日,一行人马已渡过水泊,到了金沙滩。 寨里头领晁盖等人擂鼓吹笛,下山来迎接。待饮过接风酒,众头领上到大寨里聚义厅上,扇圈也似坐下,晁盖请李应与众头领都相见了。 讲礼已罢,李应禀宋江道:“小可两个已蒙将军送到大寨,既与众头领都相见了,在此侍奉不妨。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不知家中老小如何,可教小可下山安顿他们?” 宋江笑道:“大官人差矣!自从青州那里丢了秦统制家眷,这种事宋江不敢再出纰漏。大官人宝眷都已取到山寨了。贵庄一把火已都烧做白地,大官人却去哪里取?” 李应不信,却见宋江一挥手,自家老小人等坐着一辆马车上山来。 李应连忙来问时,妻子说道:“你被知府捉了来,随后又有两个巡检,引着四个都头,带领三百来个土兵来抄家,将我们驱赶出来,把家里一应钱粮、细软、牛羊、马匹、驴骡等物,都拿了去,一把火把庄院放火都烧了。我们找不到你,无处可去,正凄惶间,他们众人说你已逃上梁山泊,将我们带来这里。” 宋江下厅笑道:“宝眷在此,大官人落草想必无后顾之忧了?” 李应听宋江如此言语,软中带硬,明明白白是要拿亲眷做人质。这却是他失了算计,慢了一步,没来得及安顿好家眷,收拾好财物,就被裹挟到梁山泊。 宋江道:“且请宅眷后厅耳房中安歇。” 李应见厅前厅后这许多头领亦有家眷老小,便与妻子道:“只得依允了他。” 宋江这却是照搬了吴用派内应到祝家庄的计策,那扮知府的是花荣,扮巡检的两个是戴宗、穆春,扮孔目的是裴宣,扮虞候的是薛永、李立、侯健。那后去抄家的四个都头,却是李俊、穆弘、张横、张顺。此事许久之后才被李应得知,那时也只能哑然失笑,发作不得。 宋江便叫小头目杀牛宰马,相待李应,一并庆贺新上山的三个头领,乃是李应、杜兴、时迁,女头领扈三娘同花雕、李应宅眷另做一席,在后堂饮酒。大小三军,自有犒赏。正厅上大吹大擂,众多好汉,饮酒至晚方散。新到头领,俱拨下房屋安顿。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指弹出万般音。宋江等人用计,假扮孙立破了祝家庄,此举给真正的孙立带来灭顶之灾。 且说当日祝家庄逃了祝龙,他去东平府里首告,只说登州兵马提辖孙立,并其嫡亲弟弟孙新、内弟乐和,三人勾结梁山泊贼寇,扫荡了祝家庄,杀死杀伤庄丁千余人,抢去粮食数十万石,其余财帛若干。 东平府太守程万里听了,行文叫管下各州县紧守门户,又写一封申文,连夜送到汴京去。 说来也是这孙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前文书曾说道,孙立是提举登州全境兵马的提辖,这提辖一职权柄可大可小,全看辖下人马多少。登州兵马、水军、战船众多,孙立这提辖自然非同一般。那时孙立年纪还不到四十,日后大有可为,若是能立下军功,说未来是狄青般前程也不为过。 然而登州是宋金海上盟约联手攻辽的桥头堡,不管是殿帅府还是枢密院,还有太师府,都对这个位置都垂涎已久。如今有人状告孙立,得此机会,他们哪里能轻易放过。朝中重臣们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费了许多时日,到政和八年四月时终于达成一致,谁去接任暂且不管,先将孙立下狱再慢慢计较。 这一日,登州知府王师中正在州衙处理公务,有公人呈上汴京行文,要他抓捕孙立、孙新、乐和,解上汴京去。 这王师中本是辽国应州的知州,后来因辽国内斗倾轧失败,政和五年时,率领全家到代州投诚。徽宗天子听代州报知大喜,立即命人护送王师中一家到汴京赴阙。 王师中在延庆殿谏言道:“燕云十六州已沦没二百多年,不见光风化日。今辽主微弱,将骄卒惰,正是天亡之际。况金国劲气方张,近日与辽国构成嫌隙。遣使航海与彼连和,两面夹攻,易如拉朽。陛下英武圣文,岂但车书一统,远过汉武、秦皇;将见协和万邦,媲美唐尧虞舜。” 燕云十六州自从石敬瑭献给辽国之后,大宋历代天子都魂牵梦萦能收复那里。徽宗天子又是个好大喜功的,听了这番话,龙颜大悦道:“天生奇才,以佐朕躬。功成之日,定授节钺。” 随后天子让王师中到登州任知州,让其多关注海上动静,寻找时机,探索一条从登州出发、渡海赴辽东联络金国的海上之路。这王师中也是兢兢业业,做的有声有色,政和六年时便已查明一条水路,冬日里也可安全行船到达金国。 此番收到汴京抓捕孙立的行文,王师中不敢怠慢,只使人唤他前来州衙议事。 孙立又不曾真的去祝家庄,哪里知道有诈,刚到厅前便被众公人一拥而上,五花大绑。 孙立又惊又怒,喝道:“为何抓我?” 王师中道:“本府奉命行事,只管抓你到汴京,为何抓你却不是我的事。我给你纸笔,你若有冤屈就写下来,我可替你送到中书分辨。” 孙立道:“我都不知是何罪名,如何分辨?” “有人说你和你兄弟、内弟勾结梁山泊贼寇,破了东平府管下一个庄子,杀死杀伤千余人。” “我一直在登州,未曾离境,如何能去那里。别人不知,知府相公难道也不知么?定是有人诬陷。” “本府自会上书替你分说。只是你也知道,我是降将出身,人微言轻,那里大人物从没把我放在眼里过。你要是有别的门路,抓紧疏通,以免自误。” 王师中命人把孙立囚在衙门公事房里,随后派出两队公人,分头去搜捕孙新、乐和,只等抓到后一并解到汴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