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拜倒,道:“在下姓王,名英,江湖人称矮脚虎,祖贯两淮人氏,会得些枪棒拳脚,听得两位大王在此聚义,想投奔入伙。” 宋江听了心道:“这厮面貌丑陋倒也罢了,声音如何这般阴声怪气,不男不女。” 宋江看了燕顺一眼,温言对王英说道:“矮脚虎,起来说话,且说说你为何要入伙。” “在下是车夫出身,因为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杀了客人,事发后被官府抓到,幸好天降大雨,牢房被水泡裂了,我趁机越狱逃了,流落在江湖上。听闻清风山上有好汉聚义扎寨,官府不来围剿,特求入伙托庇。” 燕顺是羊马贩子出身,听王英此言,不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与宋江道:“车船店脚衙,十个九个杀。哥哥,这厮是个明明白白的歹人,不是好汉。他竟以为我们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山头,真是可气。杀了他为那无辜客人抵命罢!” “若是杀了他,只怕以后别的好汉只当我等是梁山泊王伦那般,容不得人的。”郑天寿在一旁提醒道。 燕顺道:“自古善恶不同途,冰炭不同炉,若是留了他,别的好汉来了也会走,平白坏了清风山的名声。” 见宋江缓慢的点了点头,燕顺喝道:“把这厮捆起来,拉下去远远的砍了,莫弄脏了我的山头。” 那王英听了大急,想要抵抗,只是双手还被绑缚住,只挣得几下,便被喽啰们捆成粽子一般。 眼看喽啰们押了王英就要出厅,宋江伸手道:“且慢。” 那喽啰们虽不知道宋江底细,但见他做了尊位,燕顺和郑天寿对他又是毕恭毕敬的,便回转来。 宋江对燕顺和郑天寿二人道:“两位贤弟,这厮死有余辜,只是这样未免太过便宜了他。而且恶人也有恶人的用处,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只是小心看好他,别让他逃了。” 燕顺吩咐道:“把这厮关土牢里去,用大铐,上脚镣,多加些小心,不要让他吃饱。若是被他逃了时,你等就替他进土牢。” 喽啰们小心翼翼的押着王英去了,宋江三人继续吃酒说话。 这矮脚虎王英不是别人,乃是前番因要强奸雇主,被杨志在隆德府天脊山伤过命根的车夫。他仍然不知悔改,终于落得这般下场。 席间宋江说起近日来许多事物,又说武松如此英雄了得,两个头领跌脚懊恨道:“真是无缘!我二人本领不高,正缺一个能打的,若是他来这里,岂不是更好,可惜投二龙山去了。” 宋江道:“他投二龙山那里也是好事,日后你们有事时,看在我的面上,他必然相帮。他若有事时,你们亦可以助他。” 郑天寿道:“他本领高强,我们能助他什么?” “他那山上,只怕日后会有火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怕武松兄弟会吃亏。你们要是有得力心腹,可暗暗派到那山上去。”宋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郑天寿问宋江道:“哥哥缘何来清风山上?” “早就想到你们这里来,只是一直有事脱不开身。这次除探望两位贤弟和花荣贤弟外,还要见识一下你们山寨的气象,能否干得大事。” “不敢夸海口,但只要哥哥下令,不管大事小事,不管能不能干成,我们山寨必然拼死向前。”燕顺道。 郑天寿道:“哥哥既然来了,不妨多聚几日再去清风寨。” “我也有此意,正好熟悉本地山间地理。” 当夜三人直吃到五更,燕顺叫小喽罗伏侍宋江歇了。 第二日晨起,听闻宋江来了,花荣妻子崔氏带着花荣儿子花逢春,花荣妹子花雕前来拜见伯伯。那时清风寨的文知寨已到任两月有余,花荣按之前与宋江议定之策,早早打发亲眷到清风山上,已住了一些时日。 宋江见花雕仍是一副憔悴模样,知她还是心伤沙门岛劫寨时邓飞为了就她而死,温言开解她道:“花家妹子,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事也该过去了。” 花雕道:“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这样,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娘当初过世时,有人教我一个法子。就是把心中想对她说的话,不管是什么,哪怕是胡言乱语,全写在纸上,而后一把火烧了。我试过,还是有一点儿益处的。” “兴许会有益处。” 宋江摇摇头,不再劝她。 自此宋江便在清风山住了五七日,每日四处探查,不在话下。 时当腊月初二承天节,按山东人年例,腊日上坟。只见小头目山下报上来说道:“大路上有一乘轿子,坐了个妇人,七八个人跟着,挑着两个盒子,去坟头烧纸。” 当时宋江与燕顺、郑天寿正围了暖锅吃酒,听了此话,燕顺又笑又气,一口酒险些喷出来:“那上坟之人纵有钱财也是给死人的纸钱,报这消息上山做什么?” “首领有所不知,那妇人不是别人,是清风寨新任文知寨刘高那厮的婆娘。” 这个小头目是花荣在军中的心腹,护着花荣妻子上清风山后做了头目,因此识的那妇人。 听了此话,郑天寿猛拍了一下桌子,将桌上的碗、碟震得跳动起来,道:“这婆娘极不贤,只是调拨他丈夫刘高行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若不是怕给花荣哥哥添麻烦,定要掠上山来。” 宋江心道:“我正愁如何让花荣随我一同上梁山,可巧有了这个女子。”宋江想罢,出宴道:“贤弟此言差矣,掠她上山来,反倒对花知寨是件好事。那刘高是个文官,若是不求了花知寨来抢人,又有什么办法?只管掠上山来,若是花知寨怪罪时,我自有道理。” 郑天寿便拿了枪刀,敲一棒铜锣,点起十小喽罗,下山去了。宋江、燕顺二人,自在寨中饮酒。 郑天寿去了约有一个时辰,远探小喽罗报来,说道:“郑头领直赶到半路里,七八个军汉都走了,拿得轿子里抬着的那个妇人,只有一个银香盒,别无财物。” 燕顺问道:“那妇人如今关在哪里?” 小喽罗道:“郑头领已抬到山后尊上住的房中去了。” 宋江道:“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如何送到我房中?” 燕顺大笑道:“兄长为何如此说。男女交媾之事乃太古之世开天辟地的圣人所定,与人息息劳苦之余解解愁烦,不至十分憔悴。想来郑兄弟觉得山寨贫薄,无以待客,才送那女子到兄长房中,兄长勿要推却。” 宋江笑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