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未多少能猜到一些,他的悲伤与他消失的那十年有关。
就像刚才他接的那个电话,从他偶尔回复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猜出是英国那边打过来的,准确来说,是季同打过来的,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季同说得内容,或者和这个内容有关的那个人,可以随时牵动司穹的神经。
是亲人?还是恋人?
后者的可能性极小,就算季同和司穹的关系再怎么好,他也不会大方到让其他男人去照顾自己的女人。
所以,是她的亲人?
时未看着他,隐隐有些心疼,他绚烂的曾经早已经被陈灯说了无数遍,可是他的现在,她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
对于刚才的话,司穹轻笑,不否认,也不默认,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时未刚想制止他,她的电话却响了。
时未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家里。
她愣了愣,家里不是才给她打过电话?
压下心中的疑惑,时未对他说:“司穹,我出去接个电话。”
司穹只是抬眼看了看她,便又继续喝酒了。
电话是家里面打过来的,现在舅舅在医院,这通电话只能是她的舅妈打的了。
林正义说她舅妈是吸血鬼,其实时未只觉得她也是个被生活所迫的可怜人。不能说她的舅妈对她不好,以前还是挺好的,虽然大家都说她是看上了时未妈妈留下来的赔偿款,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血缘这层关系,她的舅妈待她还算不错了,只是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身为母亲,时未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她的私心。
所以,上了高中时未就寄宿在学校,开始自己四处打零工赚取生活费,每周回家一次,后来上了大学回家的次数便以年为单位计算了,虽然舅舅每次在电话里都叫她多回家,可是舅妈私底下已经明示过时未,家里面住不下她了。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时未外婆留下来,因为时未妈妈出嫁外婆给了丰厚的嫁妆,所以,这一套房产自然就给了舅舅,但是随着舅舅的孩子长大,和父母睡一起也不方便了,所以大学毕业后,时未便彻底从那个家里搬了出来。
“舅妈。”电话接通,时未低低地叫了一声。
舅妈和她打电话从来不超过一分钟,每一次都是直接切入主题:“小未啊,上次你打过来的钱已经用完了,你也知道,你舅舅在医院躺着,每天都要花钱,所以下次能不能多打一些啊。”
“要多少?”时未问。
“不多,大概一万吧。”舅妈客气地笑了笑,似乎怕时未拒绝,又说道,“你也知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们家就指望你舅舅挣钱了,如今他腿又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总得吃点好的补一补是吧。而且你舅舅最近还经常念叨,说你也不来看他,你瞧瞧你舅舅多关心你啊。”
时未有些为难,不是不想给,而是……
时未说:“舅妈,我现在没有什么钱,可不可以先……”
“没钱?”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客气已经全然不在,剩下的全是嘲讽,“时未,你怎么可能没钱,你要是不想给,就直说,还拐着弯对长辈撒谎,这行为可就恶心了。”
她尖酸的继续说:“你舅舅也就是傻子,替别人养什么孩子,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啊,说翻脸就翻脸,不就是拿点钱吗,瞧瞧你都说些什么话啊?”
时未心里不好受:“舅妈,我是我妈的女儿,我妈是舅舅的妹妹,不是别人,而且我也没有撒谎,我一时半会儿真的拿不出一万块钱。”
“你还嘴硬了是吧。”舅妈尖锐的声音异常刺耳,她咄咄逼人,“时未,我已经去过你们研究所了,他们都说你傍上了大款,现在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舅妈!”时未只觉得心凉,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转身看了一眼又别过头来,她只想快点结束电话:“钱我会想办法给你打过去的,今天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便立马掐了电话,她真的是害怕从舅妈嘴里再说出什么难堪的话,说她怎么她从来不在乎,可是,司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猫儿喵的一声,从花台后面窜了出来,围着她的小腿使劲儿蹭,像在安慰她似的。
时未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电话,倏尔又放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蹲下身将猫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转身回去。
桌子上的酒已经被喝掉了一般,空瓶子整整齐齐的在桌上排列着,司穹却不见了踪影。
“司穹?”时未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时未过去坐下,目光往桌上一扫,随便拿了一瓶酒便打开直接抱着酒瓶子就喝,那样子像个老酒鬼。
顶多也就像,白酒入肚,立马就原形毕露,酒味辛辣,辣的时未直吐舌头,眼泪也跟着呛了出来。
怀里的猫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她,时未笑了笑,朝着猫儿的脑袋不管不顾地就亲了下去,“大黄猫,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抱起酒瓶子又是一阵猛灌,早就将林正义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司穹也好久不曾这般猛烈的喝酒,刚才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虽然喝起来索然无味,可是后劲儿却很大,他忍不住跑到洗手间一阵呕吐,等他再回来时,便瞧见桌上有个人,面朝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而那只大黄猫则高高在上地坐在时未后颈窝的地方,和他两眼相对。
那眼神,似乎在说:畏惧我吧,愚蠢的人类。
司穹当然不会幼稚到和一只肥猫计较,他慢慢走过去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把它从时未身上拎了起来。
他目光落到了时未面前的酒瓶子上,这瓶酒,是所有酒里面纯度最高最烈的酒,他刻意将它一直放着没有喝,没想到一个上厕所的功夫,就被时未给喝了。
司穹拿起来摇了摇,好家伙,起码喝了半瓶。
“时未?”司穹轻轻地叫她,连续叫了几声没有反应,他又将手放到了时未的肩上轻轻摇了摇。
趴在桌上的人嘤咛一声,依旧没有动静。
司穹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猫赶走,然后凑近了一点,继续叫她:“时未,你醒一醒。”
“哪里来的磨人的小妖精,放开那个唐僧,让我来!!”
刚刚还趴着不动的人,突然胡乱的叫嚣着坐直了起来,看着司穹就坐在自己旁边,便对着他傻傻的笑,“司穹,你取经回来了?来,我们喝酒庆祝一下。”
司穹哭笑不得,原来在她梦里,他是取经的唐僧,所以,前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时未这会醉醺醺说的话没什么逻辑可言,伸手便要去拿酒,不过酒喝多了,眼神不好,酒没有拿到,倒是把桌上的酒瓶子全部打翻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一咕噜的全都掉下去了,司穹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场,时未又蹭的一下站起来跳到板凳上,拍手叫好:“好啊好啊,过年了,放鞭炮。”
司穹扶额,明明是他喝了这么多酒,但是除了胃难受,整个人的意识却清醒的不得了,偏偏只喝了半瓶的她,醉的不行,现在都开始耍酒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