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她】
季同一夜未眠,在客厅的沙发上抽了一整夜的烟,天色微朦的时候,便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离开了。
司穹几乎也是彻夜未眠,季同的话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一闭上眼,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司念便一遍一遍的在梦里叫他。
他强撑着,撑到了天亮便去浴室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去跑步了。
沿江而跑,时间尚早,没多少人,司穹跑了一路,见得最多的是环卫工人,他们已经为了一个城市的整洁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了。
沿江跑完,已经是大汗淋漓,当人专注于一件事情之后,便不会再去胡思乱想,司穹地思绪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司念是他心中的一颗刺,拔不得,碰不得,如今她又这般开始闹,不管不顾地伤害自己,不过是想给他提个醒,那个日子又快到了,每年的那个日子,她总是会搅得他不得安宁,他越是痛苦,她闹得越厉害,仿佛他的痛苦可以取悦她似的。
雾津还被称为魔幻之城,之所以魔幻,是因为它的小路错综复杂,外地人一头扎进来,就跟那走迷宫似的。
司穹转身跑进了一条小路,青石小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再向上走,抬头全是阶梯,小路两边都是建筑,建筑被石墙围在里面,也不高,最多不过五六楼,可是随着地势而建,层层叠叠往上走,若是站在下边抬头看,那一层层摞得老高了。
司穹减缓速度,小步爬阶梯,一边又想:比起自己,司念更想看到的是季同,每一次他的出现只会令她情绪更加不稳定。而季同不一样,季同对于司念好似一味良药,有安神的作用。
过去的那些年,她总是对他恶语相向,冷冰冰的,可是她对季同很好,她爱听季同给她讲故事,也会吃季同给她买的东西,喜欢对着季同笑,喜欢和季同一起在圣尔斯的公园里晒太阳。她会挽着季同,甜甜地叫他季哥哥;对他,却从来只会冷嘲热讽地叫他的名字。
所以,昨晚季同问他是否要一起离开的时候,他选择了留下来,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司念做的,就是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再刺激她。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嬉笑打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然后便有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慢着点,看路!看路!”
语气间有无奈,更多是宠溺。
是一个人慈祥的老人,年龄大了,背有点驼,走路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慢悠悠的,他转身去收拾矮桌上吃完的面碗,余光瞟见司穹,笑着问他:“吃面啊?”
都说雾津城里藏着宝,越是不起眼越是好。
这个小面店算不上一个店,是在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空隙处搭起来的棚子,上面扯着红白蓝三色的塑料棚,能遮风,也能避雨,老人就在这里面忙活,一会进一会儿出,每次手里总揣着点东西出来。
司穹就坐在外面的塑料椅子上等,老大爷掀开烧得滚烫的大锅,扯着面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然后手打着螺旋,将面转进锅中沸腾起的热水中,然后一边打着佐料,一边和司穹唠嗑,他乐呵呵地说:“小伙子,外地人吧,我们地道雾津人吃面非红不吃,非辣不点,这喜欢点清汤的也就你们了。”
司穹微笑着点头,问老大爷:“您这地方挺偏僻,平时生意好吗?”
老大爷将切碎的蒜末用刀平着碾成泥,放到碗里,冲上点冷水搅拌成蒜水,舀了一小勺出来放到面碗中,又加入捣碎酥花生粒,才说:“哪儿谈什么生意啊,我也就卖个念想罢了,早上给上学的孩子们煮碗面,晚上给下班回来的年轻人做点夜宵,这来来往往大家熟了,都愿意来我这儿叫碗面,等面的时候便像这般和我说说话,是高兴的事儿呢,我就陪着笑;是烦恼事儿呢,大家见我年长,也愿意听我说上一言半句的。”
煮面也是有讲究的,面下水,一定下开水,在翻滚的开水中滚上一滚,两三分钟之后打捞起来,沥干净了水,掂成团放进碗里,然后再讲事先熬制好的带丝汤趁着热气浇灌在上头,做好了这些,老大爷一边替司穹打包,一边总结说道:“这不就是过日子嘛,来来往往,日复一日,总比一个人成天窝在家里强。”
司穹点得两份清汤小面已经打包好了,他问老大爷多少钱,老大爷擦了擦手,摆头:“钱就不收你的了,这面就当我请你吃,以后去了别的地儿,若是有人问起咱雾津市的面,你说上一句好话就是了。”
末了老大爷还开玩笑:“那啥,吃人嘴短,小伙子可要记住了。”
司穹笑了笑,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便准备按原路返回,刚走了几步,老大爷追了出来,问他:“小伙子,你住金鼎酒店是不?”
老大爷一副全都看透了的表情,手往前一指,说:“走那条路,这么穿出去近。”
司穹顺着老大爷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条分出来的小路,真是小路,很窄,只够一个人走,刚走了几步,身后的老大爷又说话了。
“小伙子,这面趁热吃才好吃啊!”
或许是今日的阳光刚刚好,或许是遇到的人刚刚好,现在他思绪一片清明,回头朝热情的老大爷笑了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却又忍不住的想:
以时未的味觉和嗅觉,她会不会吃出来这面出锅的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