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问原因？” 吕不韦摇摇头。</p>
朱丽妍合拢竹简，放在手里掂掂，“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手痒了相当长的时间，刚好送几个冤大头来给我玩玩。”</p>
她眼眸里的戏谑与精明的光，他一度非常熟悉。</p>
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赵胜。</p>
宛如这个名字一样，她其实是很高傲的人。她应该站在众人之上，而不是被关在这里。是他亏待了她，可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p>
或许方法不是没有，比如可以放她走，但他做不到。</p>
他向来缺少那种叫做“成全”的优良品质。</p>
朱丽妍迅速地专注到那几件生意中去，吕不韦拨了几个人给朱丽妍，朱丽妍从他们那得到情况，然后又给他们指示，足不出户便维持了秦国三个商队的运营。</p>
吕不韦以前手段婉转，做生意圆滑，即便自己是强势的一方，也要维持公平交易的表象。可朱丽妍却一改这种作风，蛮横无理，几近土匪作风，不放过一丝可贪图的利益，利用秦国国势的强大，胁迫诸国商贾。</p>
外人不知背后的朱丽妍，只道吕不韦心狠手辣。</p>
“你倒是把我为数不多的良好形象毁之殆尽了。”吕不韦对朱丽妍道。</p>
朱丽妍笑笑，“这就是我与你的差别。我是为官出身，而强取豪夺向来是官宦爱做之事。”</p>
吕不韦讥讽一笑，“那倒是。”</p>
“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这是你告诉我的。追名不如逐利，现在秦国强盛，不用看诸国脸色，此时不一鼓作气，聚集天下钱财为一统天下做好准备，又更待何时？”</p>
吕不韦想不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问：“我以为你会顾及你是赵国人。”</p>
朱丽妍笑笑，“那又如何？”</p>
吕不韦当年离开之时，本来就带走了赵国的大量钱财，此时朱丽妍逼迫赵国冶铁输送往秦国，给了冶铁商还算丰厚的利润算是抚慰，可赵国却不肯了。朱丽妍便找吕不韦要了军队，看守运输线路，赵国不敢挑衅秦国士兵，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铁矿的铁运到了秦国。</p>
有人指责，这哪是做生意，明明是抢劫。朱丽妍笑着回答，我又不是没有给钱。</p>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生意人，可吕不韦又是秦相，嬴政年幼，秦国朝政吕不韦一手遮天，众人敢怒却不敢言。</p>
吕不韦任凭外人议论，却不阻碍朱丽妍一分一毫。</p>
这般以后，吕不韦手上确实多了许多钱。</p>
可是每每朱丽妍赚到钱，往往又会被迅速花光。朱丽妍笑言：“你这里是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p>
吕不韦只是笑，也不说为什么。</p>
是什么如此费钱，秦国又要做什么？</p>
不久，朱丽妍就看出了端倪。无意间看到他书房的竹简上写着“水”、“田”等字，再加上与她打交道的几个人总难免露出口风，朱丽妍终于知道了吕不韦在忙什么。</p>
“郑国渠对不对？你在开凿郑国渠。”一日，朱丽妍靠在吕不韦怀里，说出了答案。</p>
吕不韦一愣，继而有些恼怒。</p>
朱丽妍哈哈大笑，“莫恼莫恼，不是有人偷偷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悟出的。”</p>
吕不韦一脸不相信。</p>
朱丽妍笑着亲亲他，“我通晓古今，你不知道吗？”</p>
吕不韦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也开始追逐她的唇，手也不规矩起来。</p>
“喂。”朱丽妍红着脸拍下他的手。</p>
他一本正经道：“你这通晓古今的神人，我自是要多亲近些。”</p>
从嬉笑到脸红心跳，有句话说得好，叫芙蓉帐暖度春宵。</p>
懒懒地玩弄着他的手，懒洋洋地窝在他的怀里，几乎不想再起身。</p>
而他一直在亲吻她的头发。</p>
握了他的手，沉沉地想睡去，却听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如此贴近，可又遥远又难以捉摸。</p>
“我跟你讲我小时候的事好不好？”吕不韦没有得到回应，仍是径自说着，“吕家世代经商，钱财无数。所以，我有个很有钱的爹，也有个很美丽的娘。</p>
“我爹与我娘很恩爱，我娘又美丽又温柔。娘出生书香之家，小的时候常常抱着我教我念诗文，她说莫染了你爹那一身铜臭气。娘身上天生带着兰桂香，抱着我，也将那香气熏到了我身上。”</p>
朱丽妍已经闭了眼。</p>
“可惜红颜常常遭天妒，娘的美貌被卫国一位高官看中，爹送了不少的钱，希望可以打消那个人的觊觎。那人倒是大方地收下钱，就在爹以为娘已经安全的时候，那人派人来，生生从家里拖走了娘。</p>
“我那时小，害怕又不害怕，哭着问爹为何不去救娘？爹只是苍白着脸，踉跄地回到屋里，关上了门。我死命地敲门，求爹把娘带回来，可爹没有应声。我就大骂爹是个懦夫，可爹还是没有反应。我气急，便自己跑去那官的宅子前大喊大叫，被侍卫打了半天，却死也不肯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官终于出门来。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脸色红润，衣襟不整，一副餍足的样子。他命人按住我的手脚，把我摁趴在地上，取来鞭子，抽我的背腰。一边打，一边哈哈地笑。他说，小小的商人之子，还想忤逆官？懂不懂工商末业，你就是那最低的一等。”</p>
一切心结，皆有其源头。当一点一点地追溯历史的时候，对旁人来说，无非是好奇心的满足；可对当事人来说，却是椎心刺骨的痛。</p>
伤口即使用最好的伤药料理，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可其实，都从未愈合。</p>
血无法代替泪，因为血能肆无忌惮地流出，可睁大的眼却早已干涸。</p>
“我被打昏了过去，后来听说是那人将我与娘送回家的，反正等我醒来的时候，娘已经上吊了。”</p>
身边的呼吸既轻且浅，他无声地笑笑，支起身子，看她无邪的睡颜，轻轻落下吻。</p>
“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