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各自回房安歇。雪里仙便留宿豫州客栈。
雪里仙倒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以往阴风遥那慈祥的面容不时在脑海中浮现,他二人是真正的忘年交。雪里仙给人的感觉孤傲不群,他没有几个朋友,但只要是朋友,便是推心置腹的。而眼下令雪里仙疑惑的是昌隆山庄为何会对阴风遥下此毒手若说是夺飞云剑,飞云剑是自己闯荡江湖所仗之物,确实是自己的,只是寄存在阴风遥处而已。这飞云剑虽说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大异处,终不至为此剑而放火夺人性命。莫非阴风遥仍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雪里仙思前想后直至三经天。
室外月光如练,室内青灯如豆。雪里仙的客房内潜踪蹑足自门缝挤进一人来,其人挪步如踩在棉花上般,毫无声息。在这样的时辰,以这样的方式进入房间的可能只有一人,那又是染一指了。染一指径直向雪里仙枕旁的剑而来。雪里仙朦胧睡着,只觉有人。探手距雪里仙之身尚有一尺,染一指忽觉好似数枚金针刺在手上,深入皮肉,不禁失声“呀!”忙缩回手去。雪里仙的护体神功岂同儿戏!雪里仙伸了伸腰,坐起身形道:“谁的肉都想吃哪成?”
雪里仙探手摘下染一指所罩面纱,却见仍是满面抓痕,笑道:“当真成了花脸猫了。”
染一指一时失措,急抓回面纱,仍旧罩在脸上,原处转了个身,坐在客房中椅上,嬉笑道:“莫非你知我会来?”
雪里仙坐在床边,道:“我只知夜半三经防着盗贼,却不知夜半三经一指兄会来。”
染一指嘻嘻走上前来,拍拍雪里仙肩头,道:“贤弟,提着影人上戏台,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纸。”
雪里仙看着他的脸笑道:“有人戳破了你这层纸不是也未见你怎样。”却又明知故问道:“白日令你盗剑之人是谁?”
染一指摇头道:“不知。”
雪里仙问道:“那你怎会盗剑送与他?”
染一指走上前来,探手抓飞云剑,却被雪里仙拨开。染一指道:“前日晚些时那人寻来要以黄金百两买你这把剑。白日我将剑递与他时,反而要杀我,幸好他爷爷我机灵。”
雪里仙不由笑道:“他嫌你知道的太多了。”又道:“那今晚又是谁令你来的?”
染一指转身道:“自己的主意,我若不想做的事谁又能奈我何?”说的好。雪里仙闪电般出手以莲花蕾封了染一指穴道,使他动不得了。老实说,染一指并为防范雪里仙对其下手。雪里仙笑道:“是你不讲兄弟情义在先,怪不得我手段卑劣了。若不说出你盗我剑的缘由,便休想离开此处半步。”
染一指道:“我哪里会知道,因昨日盗了你的剑,今晚来赔个不是,你怎这样疑我?”
雪里仙翻身倒在床上,道:“我再说一回,是你不顾兄弟情义在先,你若再讲一句混话,当心封了你的哑穴。”
染一指道:“别唬我了,这剑上有个秘密你怎会不知道?”
雪里仙道:“知道是知道,不知道是不知道,唬你这只笨猫又有何趣儿?”
染一指气得两撇小胡在面纱下乱颤,道:“知道是知道,不知道是不知道,看你又能奈我何?”
雪里仙见他竟放起赖来,跃起身形道:“我可知道你一个秘密。”说着,附耳过来低声道:“你若再不讲实情,我此时便去凌云阁。”说着起身便欲走,又道:“想来那去处定有许多我钟意之物。”
染一指霎时双眼睁得牛眼大,急道:“慢着,慢着,我说,我说。”不知道这凌云阁是个何去处,会令染一指如此情急。
雪里仙催道:“快着。”
染一指实是无奈,不得已道:“今日午后听人言,说你这飞云剑上有个天大的秘密,说是这把剑是开启魔教藏宝洞的机关,有了这把剑,便可得到当年魔教无所不为所囤积的财宝,足可敌国的财宝!”
雪里仙奇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染一指道:“今日卓应天与你抢剑不着,我便随他回山庄,听他与其子商议来着。”又道:“这贼父子还有说要将此事告知二国师,当朝谁他娘的是二国师呀?”
雪里仙闻听又是这楼兰国的二国师,沉吟些时,探掌拍开染一指穴道,染一指向后踉踉跄跄险些撞在门上。雪里仙笑道:“听了谣言,便来打兄弟的主意,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心因此陷身!”说着,回手掣出飞云剑丢给了染一指。
染一指活动着筋骨,急将剑接在掌中,看了一回,并无异样,便将剑丢回给了雪里仙。染一指却又走来抓起剑鞘借着灯光向内细看,只是看不真切。染一指思量了一回:“此剑面上看不出异样,倘若将此剑带走,雪里仙是绝不会应的。”便将剑鞘丢在桌上,道:“若有下回惦念贤弟之物,任凭处置。如今天晚,奔波一日也是乏了,我去歇了。”说着,起身便走。来至门处却又回身道:“你怎会知道淩云阁?”
雪里仙笑道:“我就是知道。”
染一指追问道:“那贤弟去过凌云阁?”
“那倒不曾。”
染一指点头道:“还好,还好!”说着,转身推门而出。看来凌云阁确是了不得的去处。
染一指去了。雪里仙静下来仔细端详着飞云剑,此剑自他出江湖以来便是他的,而如今却神秘起来,雪里仙也开始这样认为。飞云剑在灯光下耀耀生辉,剑锋处的白鹤栩栩如生。雪里仙清楚的知道,应尽快弄清染一指所说究竟是真是假。这把剑已给他的主人带来了麻烦,若染一指所言属实,无疑将会带来更大的麻烦。雪里仙又将目光移在了剑鞘上,便将其拿在手里。雪里仙思量一回,紧握住剑鞘尖端,运动起内力。果中所料,一图纸径直自剑鞘内而出,落于地上。雪里仙将其拾起,展开观看,是幅山水图,图中有一山峰,又有一红线自图底始直通至山峰山腰,沿途标有树木山石,直至红线顶端标有一石洞门。而图上端赫然标写着“白云山白云峰藏宝洞”。雪里仙脑海中忽地又浮现出那慈祥的老人来。
雪里仙房内的灯光又持续了半个时辰,熄灭了。
这一夜,雪里仙再不曾睡得安稳。四更天已过,雪里仙朦胧听得窗外窸窣声响------想是又有人来算计。此时是人一晚最浑陈之际,而此时的雪里仙不同,他的头脑异常的清醒。他预知了定会有人来打他的主意,尤其是昌隆山庄的人。
一扇窗轻轻开了,忽的十数枚金针射到雪里仙床上来,只听雪里仙“唉哟”一声,再无声息。一人跃窗而入,反手将窗掩上,手持追魂杖向雪里仙而来。雪里仙一眼便瞧出是那老妇人萧寒梅,不由得心中大悦------他很情愿与这一行人有瓜葛。萧寒梅走至雪里仙近处来,探手去取枕边的剑,却不由得通身冰冷------朦胧之中只见雪里仙双眼圆睁正在打量着她!萧寒梅心下明白中计,挥起追魂杖向雪里仙便砸。追魂杖尚未落下,反全身酥软,瘫在地上,却是中了雪里仙打回的三根追魂针。雪里仙起身下床来,道:“看在你老人家针上用的是麻药而不是□□的份上,我也不大难为你,去歇歇吧。”说着,竟将萧寒梅拖进了床底。那萧寒梅骨软筋麻只得任由雪里仙摆布。
雪里仙安置好了萧寒梅便又回身重重地倒在床上,床铺“吱吱”作响。惊得萧寒梅以为床塌了,床虽未塌,却落了满面的尘灰。萧寒梅在床下手脚动弹不行,话又讲不出,只是切齿深恨。雪里仙寻思着是否还会有人来,事实上他满心期盼有人再来。
足有一柱□□夫,窗上又有人影浮动,且有暗香袭来。雪里仙不禁暗喜。来人身轻如燕,将窗推开,声息俱无。稍作迟疑,跃身如风送落叶般进得房来。来人四下张望似在找寻。雪里仙偷偷打量来人,见其身着夜行衣,黑纱罩面,身量高挑,右手提着刀。可以看得出来,正是那绝妙女子。这女子朦胧中见雪里仙脸朝外倒在床榻上,鼻息不闻,又不见萧寒梅,便满腹疑惑,轻移莲步向雪里仙而来。及近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扰来试雪里仙鼻息。雪里仙只觉一缕馨香沁入心脾,通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禁不住露出笑意。雪里仙忽地双眼眨来眨去,探手来抓这女子手臂。这女子不觉失惊,“啊”一声向后倒退,挥刀向雪里仙刺来。只退了一步,右手腕被雪里仙握住,扣住了脉门,刀落不下来。雪里仙随即起身。这女子一见有变,左手衣袖抖动一把飞刀在手,直划雪里仙脸面。雪里仙手握飞云剑自此女子头顶射出身形,顺势去摘此女子面纱。此女子急闪躲。雪里仙仍是将其面纱摘下,虽是光线暗淡,那白玉梅花钿却看得分明。此女子转身挥刀,雪里仙足不沾尘倒退数步。此女子道:“你将梅婆婆怎么样了?”
雪里仙道:“那样一个老人家,能将她怎样。”
这绝妙女子见中计,在此无益,使出折梅刀法向雪里仙连挥了三刀。雪里仙身形旋远避开了刀气,其身后窗棂俱被劈碎。这女子趁势跃了出去,赶至墙边越过而走。雪里仙如何肯让此女子就这样去了,手握飞云剑,随后而来。
若玉、小蝶那两小侍女躲在暗处见自家小姐被雪里仙缠住了,慌忙撤走去搬救兵。
沈江宁等泰山派众人冲出房来时,已不知雪里仙去了何处了。
且说这女子身形飘渺在前,雪里仙行似清风在后紧随。这女子回不得住处,只得越过城墙出城来。出城不远前有片丛林,这女子便纵身形跃入丛林,又急行了一程,将夜行衣解下挂在矮树丛中,人却绕路向城豫州城而回。雪里仙随后赶来,却只见其衣不见其人。
此时天色已明,这女子急行一程,见雪里仙未能追来,略舒了口气,自语道:“确是难缠,好在不曾跟来。”话尤未了,却见雪里仙自一树枝上弹跃而至。剑在鞘,笑容可掬,飘然似玉树临风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
这女子见了雪里仙反不知如何是好。其美钗绣服,腰坠玉石莲花,脸泛红潮,好似出水芙蓉般娇艳妩媚,风姿堪称绝世。
雪里仙笑道:“看小姐如何飞出我手。”
这女子道:“当心我切掉你手掌。”
雪里仙佯惊道:“难怪人说最狠不过妇人心,即便如此貌美的女子俱是如此。”
这女子道:“油嘴滑舌,却不似你暗地里专施诡谲之术。”
雪里仙笑道:“也不似小姐夜半三经,擅入私室,莫非是有意于我?”
这女子不由得脸颊菲红,急道:“吃你还嫌腥呢,若不识机,反生后悔。”
雪里仙手指头道:“这人生来顽固,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女子却轻笑道:“我成全你便是。”说着将刀挥舞,折梅刀气频出。此刀气虽说全无霸道,却是犀利,令人含糊不得。雪里仙晃动身形,左躲右闪,只是不发功招。这女子不敢上前来,忽的刀路转变,步法愈转愈快,刀法愈来愈玄妙,刀锋上隐隐有弦乐之间,甚是刺耳。雪里仙从未见识过有弦乐之音的刀,暗自称奇。加之这女子衣饰上的薰香飘荡袭人,令雪里仙神智渐失,意荡神迷。不愧是绝妙的刀法、绝妙的女子。再看这女子数个艳影,数把刀缠住了雪里仙。此时雪里仙骑虎难下,只得聚住心神盯紧了这把刀,不敢丝毫大意。刀法愈快,乐音愈是犀利刺耳,连续起来,只觉这乐音钻心入脑,令人痛楚不已。这乐音又扰乱人心魄,雪里仙只觉昏昏惨惨,天地旋转,眼见支撑不住。雪里仙料定自已若不走,若不出剑,不出三招必将为刀所伤。但雪里仙此时舍不得走,更是舍不得拔出剑来以对佳人,无奈,寻思一计,便向这女子身后急道:“沈兄且不可暗箭伤人!”这女子心惊,刀法稍迟,转眼向后一扫见并无人来,情知中计,转回身来欲挥刀,却见雪里仙已将剑鞘丢在地上,腾出手来抓在了腰间丝绦拴着的红蕊雪莲。雪里仙狠力晃了晃头,阻道:“慢着,不要乱来,不然,我一用力,小姐便难堪了。”这女子微腮带怒,薄面含嗔,喝道:“你这是想怎样?”
雪里仙就近见这女子冰纤十指微微发抖,前额已有细汗,笑道:“不想怎样,只想与小姐熟识了,还不快放下刀。”说着,自已将剑先丢在了地上。
这女子含羞带怒道:“你当真耍无赖?”
雪里仙便手握红蕊雪莲将那丝绦轻牵,丝绦竟欲解。这女子情急越发脸面绯红,思量一番,无奈,只得将刀丢下,略微垂下眼帘,却觉浑身针刺般难奈,气问道:“你虏了梅婆婆?”
雪里仙大悟的样子,道:“哦,那个暗算我的老人家,是她先来虏我的。”
这女子急道:“你究竟将梅婆婆怎样了?”原是雪里仙将萧寒梅隐在床下,其时天暗,这女子并不曾看见。
雪里仙笑道:“似我如此正派,如此心善之人会将那样一个老人家怎样呢?”
这女子却问道:“你可是正派?”雪里仙手握在那红蕊雪莲上,牵动了一下,那女子心惊。雪里仙道:“还是正派人好,只说此时,正派人能做些什么事,不正派人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女子唇角动了动,没言语,心道:“确实是个正派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欲解女子裙带,只怕普天之下是最正派的人了。”又见雪里仙抓在红蕊雪莲只是不放,便不禁问道:“仍不收手,终究是想怎样?”这女子无可奈何,只得问了这句。
雪里仙将脸面就近些,笑道:“小姐若肯将芳名相告,正派人即刻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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