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生最炫目的光

我粗略扫了一眼陆峰手里那一沓钱的厚度，估摸着最少得有一千多块。 两千块钱随手丢出去，陆峰眼皮都不眨的。 但对贺军来说，两千块钱显然不算什么，他被我砍瘸了一条腿， 光医疗费就花了四千多，也永远治不好了，瘸了。 独狼脸色有些不善地看着陆峰：“青龙，何嘉祥跟你啥关系，我事先也不清楚，但我兄弟贺军一条腿都瘸了，这千八百的，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独狼，当我没见过钱是不？” “面子是别人给的，里子是自己挣的。”陆峰面无表情地盯着独狼：“独狼，你也别说我看不起你，不打招呼揣着枪来双塘办事，要不是看你面子，这姓贺的，今天走不了！” “钱留下，我们走！” 独狼与陆峰对视着，良久，鼻子哼了一句，伸手拽开门口一个流子，大步向外走去。 饭店外看热闹的人一看独狼等人出来，立马让开一条通道。 不一会，独狼五人乘坐桑塔纳2000，一溜烟，桑塔纳就驶出大街。 独狼走了，甚至连场面话都没撂下一句，有些狼狈的走了。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没宋哲那么聪明，但顺吉饭店这场“鸿门宴”里，我也看出来了两个事儿。 第一，陆峰和独狼关系并不好，他们俩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傻子都看得出来。 即便不是敌人，也肯定不是朋友。 第二，陆峰就是青龙，他在道上的地位很高，至少也是独狼这个层次。 江波立高远，狼鼠舞大塘，青龙应天高，王涛宋塘扬。 我经常听羊克刘八斤他们念叨这首打油诗，但我从没想到过，陆峰就是青龙。 犹记得，八十年代中期，我跟在陆峰身后，他像是大哥哥一样带着我。 我们一起鞭炮炸牛屎，上树掏鸟窝，捅马蜂窝的日子 83年，不到十六七岁的陆峰离开灵山乡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一晃眼，十一年又过去了。 而今，陆峰已是青龙，是名副其实的黑道大哥 我实在很难想象，他离开的这十一年多，到底经历了什么？ …… 我外婆收养他三年，对我外婆，陆峰心里还该还惦念着一份情份的，否则，他不会派人送彩电过来。 可我不能理解的是，陆峰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遇，能让一个朴实忠厚的农村小伙成为黑道大哥？ 我曾经试探着问陆峰，但每次陆峰都避口不谈，有时候，眼神里甚至若有若无的透着一丝哀伤之色。 我猜，过去的十一年多时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吧。 …… 从顺吉饭店离开后，我就跟着陆峰。 不是拜陆峰当大哥，而是纯粹的跟着陆峰，他带着我，在江陵县城转悠，给我介绍一些人，也跟着他到处吃吃喝喝。 时隔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是我和陆峰久别后的再重逢。 跟着陆峰的时光只有两个多月，但这两个多月的时光我至今难忘，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黑社会，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大哥的光华夺目。 也是我一生中永远难以忘却的，最炫目的光！ …… 九十年代中期，双塘的经济已经开始有腾飞的趋势， 大塘街道有火车站，有批发市场，双塘靠近郊区，这里，最多的就是红灯区和各种各样的小厂子、比如小打火机厂、服装厂、砖厂之类的。 陆峰有事没事就去各种场子里转悠，每次，人还没到场子，场子的老板就毕恭毕敬的出门， 提前几分钟就到店子或者厂房门口迎接， 不管多大的老板，也不管是什么天气，几乎都到门口迎接， 那些老板中，不乏身价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有的甚至还有行政编制。 但即使这样，对待陆峰的态度，依然非常客气。 大老远看见陆峰带着我过来，就招手，满脸讨好笑容的相迎，并散烟。 都是高端好烟。 94年9月刚上市的芙蓉王，还有中华 有时候，一根一根的抽，一条一条的往陆峰的奥迪100车里送。 各种五粮液与茅台，一箱一箱的往陆峰车里塞。 仅有小学文化的陆峰，像是从省里下来视察的大领导似的。 作为跟班的我，也在一声声吹捧中，感受到了无上的虚荣。 我有些迷失，有很多个瞬间，我感觉自己不再是没文化的农村小伙，而是领导的司机 让我震撼的不仅仅是黑社会大哥的风光，还有其夸张的吸金能力。 大约是十月下旬，陆峰干妹妹罗艳华摆生日宴，地点设在双塘的聚福酒楼。 一场生日宴，包下了整个聚福酒楼，摆了四十多桌。 整个江陵县道上人物，但凡能叫得上号的，来了起码一半多，还有的即便人没来，也送了随礼，比如独狼，就托人送来了一千五的随礼。 一场生日宴下来，随礼收了十一万！ 在那个万元户还没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年代，在那个月工资才三四百的年代，一场生日宴，礼金收了十一万！ 不夸张的说，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而这么多钱，一场生日宴，足矣！ 毫无疑问，这些人之所以去赴宴随礼，都是冲陆峰的面子。 挣得快，花得也快。 陆峰有个兄弟，叫申超群。 申超群特别爱往红灯区跑，往各种发廊里跑。 申超群跟我关系挺好，每次带上我，我有点羞涩，没敢玩，但我亲眼见到好几次—— 三百、五百、一千的现金，随手就往各种小姐衣领、内裤里塞。 普通人一两个月的工资啊，随手当小费散了， 申超群眼皮都不眨，撒钱的动作极其熟练，就仿佛—— 散的不是钱，而是废纸 有时候，看得我实在眼热，就拽开裤裆拉链，开玩笑的对申超群说： “群哥，塞给我吧，求求了。” 他笑骂：“老子要的是珍珠干贝含羞草，你有什么？滚蛋！” 我无言以对。 那一刻，我是真想把自己变成女人原因也简单，挣钱，真的太快了，太容易了！ …… 我跟了陆峰两个多月，陆峰给我介绍了一份打火机厂后勤送货的工作， 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玩，平均两天能有一趟货， 有货时，就开着面包车，把货送到批发代理的江东市， 工作内容相当轻松，而且，介于陆峰的关系，一个月工资有六百多。 我以为我能安安稳稳的送货，挣点干净的钱，但十二月初，发生的一件事儿，让我彻底卷入了黑道，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