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缓缓抬起眼，看向她：“放学了？” </p>
江念头也没抬，应了声：“嗯。” </p>
“在学校还适应吗，”陆肇坤语气淡淡，气场却有笼罩般的压迫感，“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p>
江念顿时脚步停住。 </p>
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p>
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p>
“有没有，您应该知道的吧。” </p>
陆肇坤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p>
只是叫她过去。 </p>
少女深吸口气，还是在轮椅旁蹲下身。 </p>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脸上，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 </p>
垂下眼帘，若有所思：“让江刃跟着你，生气了？” </p>
江念没说话。 </p>
“那明天开始，就不让他跟着了。” </p>
“……别气，乖。” </p>
陆肇坤声音低沉，诱哄一般。 </p>
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p>
“我想搬出去。” </p>
听到这句话，陆肇坤的动作霎时停住。 </p>
江念抬起头来，看着男人墨色深沉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p>
“我想搬出去住，一个人。” </p>
睁开眼睛后，被告知丢失了最近一年的记忆。 </p>
背后被烙痕抹除的文身，更换的新号码和丢失的联系人，江刃在面对她时的隐忍沉默。 </p>
这些都让她笃定，父亲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p>
待在他的身边，等于待在他的掌控之下。 </p>
她想靠自己查出真相，或者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第一步就是先离他远一点。 </p>
“我已经成年了，我也有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住。” </p>
江念半晌才道。 </p>
陆肇坤面色不变。 </p>
想去摸烟，才想起自己已经让人把所有烟都扔了。 </p>
大概是戒断反应，心脏刺痛了一下，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p>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都想探听神隐继承人的真实身份和下落。” </p>
“你从我八岁开始，就教我怎么杀人和自保，”江念看着他。 </p>
“如果我在外面，轻易就被人查出身份或者杀死，那我也不配当神隐的继承人。” </p>
紧接着，陆肇坤忽然看向她，声音低沉。 </p>
“那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呢。” </p>
江念怔了一下，有些诧异。 </p>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p>
“父亲是说，你舍不得我？” </p>
“嗯。” </p>
又淡淡地应了一声。 </p>
出乎江念的意料，眼前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p>
陆肇坤开口道：“我年纪大了，不想当空巢老人。” </p>
“……” </p>
江念刚才莫名提起的心脏，一下子落回去。 </p>
“父亲今年才三十五岁，也能算老么。” </p>
“而且家里佣人这么多，一点都不会空巢。” </p>
“……也是。” </p>
陆肇坤扯了扯嘴角，只是却没有半分笑意。 </p>
只有淡淡自嘲。 </p>
江念没想那么多。 </p>
“所以，您同意了吗。” </p>
“嗯，”陆肇坤抬起眼，一脸平静，“既然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做吧。” </p>
“去洗手吃饭。今天我找了几个华国的厨师，做的都是中餐，尝尝看。” </p>
江念这才注意到，今天餐桌上摆放的，不像以前和早上那样西式。 </p>
都是华国的家常菜色，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 </p>
“好。” </p>
入了夜。 </p>
陆肇坤坐在轮椅上，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看向窗外。 </p>
屋内灯光昏暗，檀香袅袅。厚重而繁复层叠的暗色窗帘，偶尔被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微风拂动。 </p>
陆肇坤最忠诚的手下陈骥端着一杯清水，拿着几粒药，小心翼翼敲门进来。 </p>
“先生，该吃药了。” </p>
陆肇坤转过头。 </p>
没什么表情。 </p>
只是接过那些大小不一的药丸塞进嘴里，又就着水吞下。 </p>
陈骥犹豫了一下。 </p>
“先生，您真的要让小姐搬出去住吗。您好不容易才让她重新回到身边。” </p>
“您的身体……如果告诉小姐您生了病，我想小姐会愿意留在家里多陪陪您的。” </p>
“哪怕是小姐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只要您告诉她那件事背后的真相，我相信，小姐会试着去理解您的……” </p>
“不必了。” </p>
陆肇坤冷淡吐出三个字，打断了他。 </p>
真相另有隐情，又如何呢。 </p>
事实就是，他在没有和她商量过的情况下，就杀了她的朋友。她所怨恨和无法接受的，也不只是朋友的死，还有他的残忍冷血。 </p>
说什么，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p>
至于他的病。 </p>
左不过就是给他的自私和占有欲，找到了一个更为心安理得的借口。让他心安理得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p>
可他亲手养大的少女，他怎么会不了解。 </p>
她从来都不是愿意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p>
用精心打造的笼子圈起来的结果，只会是她更想打破禁锢逃离出去。 </p>
“那，之后需要派人看着小姐吗？”陈骥问。 </p>
“让人保护她的安全，”陆肇坤沉沉吐了口气。 </p>
“除此之外，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去干涉她。” </p>
“……是。” </p>
江念用了几天的时间，找了一幢独栋小公寓。 </p>
这幢公寓离修斯公学不远，离神隐的总部也不远。 </p>
面积不算很大，甚至只有一个房间，但装潢环境都非常舒适，客厅有柔软沙发，庭院还带了一片小花园。 </p>
其实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有更好的住处任她去挑选。 </p>
但江念不想让自己住的地方，和神隐或者陆肇坤沾上什么关系。 </p>
所以公寓是她自己找的，也没有动用陆肇坤给她账户上打的，她甚至数不清总共是几位数的钱。 </p>
这几天，乔伊和她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 </p>
除了安妮之外，这些年江念从来没有和什么人走得这么近过。 </p>
乔伊算是个意外。 </p>
出身显赫，却丝毫没有大小姐的娇气矜傲。古灵精怪又纯真可爱，喜欢对她撒娇，但并不惹人厌烦。 </p>
江念也就默许了她在身边。 </p>
新公寓收拾好后，乔伊就主动问她要了地址，过来看了一圈。 </p>
“好棒的地方！” </p>
“不过念，你没有动用你父亲给的钱，你是哪来的钱租下这个公寓的？” </p>
江念没有隐瞒什么。 </p>
“我查到有个赏金猎人平台，叫星澜。” </p>
“我前几天注册了一个账号，接了几个任务，就把租金赚到了。” </p>
本来她是想利用自己的医术，做点药丸放到黑市上卖的。 </p>
只是她不想直接联系买家，而且新人卖的新药根本不会有人买。除非有口碑好的中介验证过药的效果，来帮她来宣传和卖。 </p>
但是短时间内，她找不到这样的中介。 </p>
“还有这种平台？”乔伊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p>
江念在手机上打开星澜的界面递给她。 </p>
乔伊好奇地翻了翻，指着一处。 </p>
“诶，这里还有个赏金猎人的排行榜，你之前有看过吗？” </p>
排行榜？ </p>
江念一脸平淡地摇头：“没有，我不关注这些东西。” </p>
“你看，这个第一名叫JN，她的积分比第二名断层高出很多，好厉害。” </p>
乔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过来。 </p>
江念看了一眼。 </p>
黑色的头像，简单两个字母的ID。 </p>
不过，JN…… </p>
和她名字的缩写是一样的。 </p>
怪不得她准备用这个当ID的时候，显示已经被人注册过了。 </p>
所以她随便换了个ID。 </p>
乔伊似乎对这个人很感兴趣，继续翻看：“你看，这个人前不久还发过一条动态呢。” </p>
“【这笔悬赏一亿杀司薄夜的单，谁接，我杀谁】——哇，这个姐姐好酷，我好喜欢～” </p>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些恍惚。 </p>
这个名字，听上去莫名熟悉。 </p>
甚至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轮廓。 </p>
只是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p>
直到乔伊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回过神来。问了句：“为什么是姐姐？” </p>
乔伊一脸理所当然：“因为这个司薄夜，一听就是男人的名字啊。” </p>
“这样强势保护一个男人肯定是出于喜欢，这个JN不是女孩子，那就是gay了。” </p>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p>
一亿的赏金，是个会让人疯狂的数字。 </p>
也不知道这个叫司薄夜的男人，是得罪了什么人。 </p>
不过，江念也没有对别人的事情太过关心。 </p>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