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桉早就瞧出他的心思了，却只当没瞧出来。</p>
横竖再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到时再向他这个舅舅表明身份不迟。</p>
不过，饭毕，趁着家里女眷跟两位表兄都帮忙撤桌，只剩自己跟郑艺在屋子里的功夫，他还是提点了一句。</p>
“舅舅若只想让家中两位表兄跟着你在红叶县打转倒罢了，若想他们去更远的地方有更大的造化，也该让他们正经学学识字算账打理铺子的本事才好。”</p>
自己肯定要带姜椿父女俩进京的，到了那富贵锦绣之地，姜河又是个当岳父的，不好成日往女眷扎堆的宋家后宅跑，姜椿没有人手，做什么都束手束脚。</p>
但如果有个能抗事的表哥跟着进京，负责在外头帮她跑腿，她要做甚事儿就方便许多。</p>
宰相门前七品官，帮未来内阁首辅夫人做事，也不算埋没他们。</p>
郑艺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p>
怎地，这外甥女婿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p>
莫非，他听到了甚风声，方才特意提点自己？</p>
宋时桉学姜椿素日的做派，伸出葱白细长的食指，抵在自己唇上，轻嘘了一声，低声道：“椿娘性子急，嘴上存不住话，这话舅舅听过就罢，莫说与她知道，免得她管不住自个的嘴，惹祸上身。”</p>
其实真被姜椿知道也不怕，他只说从卢正衡那里听到了宋家有平反可能的风声就成，想必也能糊弄过去。</p>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郑艺管好自己的嘴巴更省事些。</p>
外甥女的脾性郑艺这个当舅舅的自然知晓，立时捣头如蒜道：“外甥女婿你放心，我保证不在椿娘面前提半个字。”</p>
郑艺高兴地搓着手，心里已经在盘算该给俩儿子请哪个秀才回来教读书识字，该将他们送去县城哪家大户的铺子学打理铺子的本事了。</p>
姜椿帮着舅母将盘碗碟子归置好，净手后走进堂屋，就见宋时桉安静地端着茶盅喝白开水，她舅郑艺呆愣地坐着，偏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不晓得在琢磨什么。</p>
她好笑地打趣道：“舅舅你在瞎琢磨什么好事儿呢？眼珠子转得快比大风天的风车都快了。”</p>
郑艺白她一眼，哼笑道：“你跟外甥女婿带了这么丰厚的年礼来，我正琢磨该给你们回什么礼呢，就被你打断了。</p>
得，我看什么都别给你们回了，让你俩空手回去才好呢！”</p>
姜椿笑嘻嘻道：“别呀，我瞅着表嫂蒸的糖三角不错，给我装几个回去慢慢吃呗。”</p>
邱氏走进来，笑道：“已经给你装好了，我瞅你刚才馒头跟包子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糖三角猛猛吃，就知道你爱这个。</p>
就让你表嫂给装了十个，你可别嫌少，实是咱家也只蒸了两锅，舍不出更多了。”</p>
姜椿站起来拉着邱氏坐下，高兴道：“还是舅母最细心，一眼就瞧出来我爱吃糖三角，不像我舅，在那想破头都想不出要送什么回礼。”</p>
郑艺摸着头，“憨憨”地讪笑。</p>
姜椿跟邱氏笑作一团。</p>
宋时桉见郑艺心不在焉得，显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又吃了两盏“茶”后，便主动提议返家。</p>
姜椿站起身来，笑道：“舅舅舅母、表哥表嫂，那我们就先回了，忙活了这半日，你们也该歇歇才是。</p>
等初二我们再来看你们。”</p>
本地有年初二走娘家的习俗，郑氏虽然不在了，姜椿这个守灶的外甥女，得来看舅舅。</p>
当然，姜河因为并未续娶，不需要陪新娘子走娘家，年初二也会一起来看舅兄郑艺。</p>
郑家人将他们两个送出来，给的回礼除了姜椿爱吃的糖三角，还有两只腊鸭、一大包腊肠以及一筐说是从苏省传过来的水晶皮蛋。</p>
姜椿差点当场“噗”地一声笑出声来。</p>
女主钟文谨，做的皮蛋，竟然这么快就卖到鲁省来了，果然生意兴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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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日头突然被云层遮蔽，快到大柳树村时，天空开始洒起纷纷扬扬的大雪。</p>
这还是今年的初雪。</p>
都快过年了，却连一场雪都没下，村人都急得不行。</p>
瑞雪兆丰年，若是整个冬天一场雪都不下的话，地里的麦子会因干旱而部分出现枯死，大量减产。</p>
好在今儿终于下雪了，这样的大雪只要能下满一个时辰，麦子就还算有的救。</p>
她挥动鞭子，驱使骡子加速，火急火燎地赶回家。</p>
骡车才刚挺稳，她就“蹭”地一下跳下骡车，用钥匙打开家门，然后返回骡车前，朝宋时桉伸手，笑嘻嘻道：“夫君，要不要我抱你进去？”</p>
宋时桉白她一眼，也不用她搀扶，自己撩起外袍衣摆，麻溜地爬下了骡车。</p>
姜椿“啧”了一声，幽幽道：“身子骨好转就是不一样了，上下骡车都不用我抱来抱去了。”</p>
宋时桉转身，从后斗里接拿了个轻省的包裹，才要往里走，闻言止住脚步，轻哼一声：“身子骨好转你不高兴？先前也不知哪个成日念叨着让我快些养好身子，好跟你敦伦。”</p>
“你懂什么？”姜椿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p>
她当然盼着他身子骨好转，如此他不必被身子拖累，他俩也能做真正夫妻。</p>
但他身子骨真正好起来后，只怕就不会像先前那般事事依赖自己了。</p>
果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人不能既要又要，就像历史长河一样，只能往前走，往前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