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城眉头轻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听着,自己跟某种职业似的。
但那天晚上,他还是去了。
而这,也成了俩人这段“最亲密也最陌生”关系的开端。
两个月后,江予城嫌弃她住所的床太软,周围还不安全,地点就固定在了他家里。
除了地点,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事儿,也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俩人之间的话题多了些,一起吃饭时,也会和朋友一样聊聊工作和生活。
甚至,赵弥音偶尔会在江予城家过夜,第二天一早再离开。
又一个在江予城家度过的深夜,赵弥音被外面突如其来的雨声吵醒。
她睡眠浅,经常一点点声音就容易醒,而且醒来就又很难入睡。
看了眼身旁,借着窗帘缝隙里洒进来的些许月光,隐约可以看到江予城赤着半身,睡得安稳。
她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摸黑走出了卧室。
进到厨房,赵弥音给自己倒了杯水,出来时,视线扫过一旁,见书房门开着,她便脚步一转,走了进去。
说实话,在第一次来他家之前,赵弥音一直以为,江予城是那种宁愿顶着大太阳跑三十公里都不会看书的人。
但其实不然,他家里有不少表演相关的书,看得出来,对于这个行业,他是很热爱的。
而赵弥音不同,她进入这个行业,完全只是觉得钱来得快,而她需要钱。
所以对于工作,她也都是完成就行,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过,她到底喜不喜欢这份工作、对于一个角色,究竟如何演绎,才有最好的呈现效果。
但这段日子来,和江予城的相处,却让她开始有点羞愧于自己的咸鱼。
从他的书架上,随便挑了本看上去比较浅显的书,赵弥音坐在飘窗上,伴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她。
赵弥音吓了一跳,应了一声后,赶紧跳下飘窗。
她急匆匆往外走,在经过书桌的时候,却不小心碰掉了放在桌角的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啪”一声掉在地上,里面夹着的一张纸片露出大半。
赵弥音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蹲下捡起,正想把纸片塞回去,却发现纸片上用钢笔画的,似乎是一个女生。
场景像是在机舱过道,女生穿着卫衣和牛仔裤,扎着高马尾,可以清楚看到,颈后有一颗小痣。
之前聊天的时候,赵弥音听江予城提过,他曾经学过一阵画画,她还好奇地问他要了几张作品欣赏。
这画的风格和笔触,显然就是出自他手。
而且纸张很新,看起来,应该就是近期画的。
所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赵弥音愣了一下,倒是没觉得难过或失落,她只是想着,还是要和他说清楚,如果是后者,那她就不可能再和他维系这样的关系。
男人多得很,她没必要守着这一棵。
“赵弥音?”门外江予城又喊了一声。
赵弥音回神,把笔记本放回原处,转身打开了书房门。
江予城皱了皱眉,问:“怎么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了?”
以为他是对她不经允许进入他的书房不满意,赵弥音抱歉道:“对不起,我睡不着,就想着来找本书看看培养一下睡意,见你睡着,我就没吵醒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刚醒,江予城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他说,“半夜醒来突然看到你不见了,怪吓人的。”
“我睡眠浅,老醒。”赵弥音笑了笑,推着他的背往卧室走,“走吧,继续睡。”
俩人回到卧室。
各自躺下,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赵弥音很快想起了那幅画。
伸手推了推江予城的手臂,赵弥音直截了当地问:“江予城,你有喜欢的人吗?”
在确定这种关系前,赵弥音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江予城给她的回答,是很肯定的“没有”。
而这一次,回答却不一样了。
“前不久,在飞机上确实碰到了一个女生,让我觉得挺不一样的。”江予城自嘲似的笑了笑,“但是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说一见钟情,好像也不至于。”
江予城所说的,和那张画里的场景,确实对的上。
他的坦诚,让赵弥音松了口气,也相信了他的回答。
“那你怎么没想着去找找?”
“世界这么大,哪那么容易找到。”江予城叹了口气,“随缘吧。”
他的感情观向来如此,从来不曾主动去追求过什么,就像父母从小到大对他的教育,有些东西,是他的就注定会是他的,不是他的,也强求不来。
说完,发现赵弥音许久没有回应,江予城看了她一眼,说:“这事儿,本来你就算不问,我也是该和你说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可以结束。”
“我无所谓啊……”赵弥音想,她现在不过也就是图他的身子,在他重新遇到那个女生之前,指不定她早就腻了,“不过你要是想为她守身……”
江予城低低笑了一声。
就惊鸿一瞥,江予城甚至连这能不能称为喜欢都说不清楚,扯到守身,未免有点过于夸张了。
“睡吧。”他说。
赵弥音点头,脑海中回忆着刚才看过的书里的枯燥内容,居然很快便陷入了安眠。
那个女生,自那次之后,便不曾再出现在俩人的聊天里。
年末的时候,经纪人跟赵弥音说,电视剧《望秋江上》正在寻找女二,班底很不错,问赵弥音要不要去试试。
赵弥音之前接的角色,几乎都是送到她面前她才接的,她从来不曾主动去争取过某个角色。
但不知是最近受到江予城的影响,还是这个角色确实足够吸引她,第一次,赵弥音同意了去参加试镜。
她想争取的角色,是电影的女二,简单粗暴的描述就是,她是个拜金女,全程为攀附权贵,最后却不得善终。
为此,她在家里关了三天揣摩这个角色,几乎没有怎么和外界联系,自然也包括江予城。
深夜十点,赵弥音还在为哭不出来而自暴自弃的时候,门铃响了。
会来她家里的人不多,赵弥音放下手里的资料,透过猫眼,果不其然看到了穿着一袭黑色卫衣,戴着黑色口罩的江予城。
她打开门,他便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
换拖鞋、坐下、倒水,一系列动作,水到渠成。
“你怎么来了?”赵弥音疑惑地问。
江予城眉头一皱:“今天周五,你手机怎么关机?”
赵弥音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固定和他见面的日子,但这几天她过得日夜不分,根本不记得今天是周几。
她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一看。
“啊,手机没电了。”
拿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赵弥音看着有些疲累地说:“今天太累了,算了,下次吧。”
江予城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大晚上来找她只是为了一响贪欢。
只是她突然没来,手机又打不通,难免让人以为是出什么事了,他才会过来看看。
但俩人之间,好像并没有解释这些的必要,因此江予城只“嗯”了一声。
视线扫过茶几,他看到了那份资料。
“你准备去试镜这个角色?”
“嗯。”赵弥音叹了口气,有些颓丧地在他身边坐下,“但是几率不大。”
“为什么?”
“我抓不住感觉,怎么演都好像不对。”
江予城拿起资料翻了一会儿,最后挑了一小段,指着那里说:“这段,你演演看。”
赵弥音一看,正是女二试图勾引一个暴发户老板的戏码。
她的眉梢微微扬了一下,如果不是这段时间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对江予城有了一定的了解,她说不定会想歪。
但她知道,江予城没那个意思。
她按照剧情,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当做红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后,朝江予城凑过身,眉眼间皆是魅意。
然而这第一步,就被江予城打断了。
“你这个状态确实不对。”
赵弥音自己也觉得不对,但听江予城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未免更自暴自弃。
她甚至想,或许真跟网上那些人说的一样吧,她要不是靠着这张脸,根本就不可能挤进演员这个圈子。
见她这失落的神情,江予城轻咳一声,尽量委婉道:“其实你演得挺好的,就是还没有挖掘到这个人物深层次的东西,她虽然是个拜金女,但她为什么拜金?”
赵弥音回答:“因为她从小失去父亲,母亲跟一个有钱人跑了,像野草一般长大,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钱能保护她。”
“是,她觉得钱能保护她,可是本质上,她又觉得母亲是为了钱抛弃她,所以,她爱钱的同时,也恨钱。她在努力攀附权贵,可这个过程,她其实是感到恶心的,恶心自己,也恶心这个世界。”
闻言,赵弥音的眼里渐渐有了光亮。
江予城像个耐心的老师,继续教道:“一部好作品,人物一定不会是脸谱化的,我之前看过你的电影,你演戏的时候,有时候过于套路,像是完成一份作业,如果能在揣摩人物心理上再加强些,或许会更好。”
赵弥音外热内冷,在圈子里没什么朋友,更几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瞬间,不知为何,她内心突然涌起了想试一试的想法。
她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江予城问:“那你……能教我吗?”
“可以,但是……”江予城抬头扫了眼墙上的钟,拉着她起身往厨房走,“先吃饭。”
赵弥音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桌子这么干净,你吃个屁。”
赵弥音抿了抿唇,看着他熟练地从一旁拿了围裙套上,第一次觉得,即便是这样的关系,但有个人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她摇摇头,自嘲地想,可能真的是太久没谈恋爱了。
在江予城的言传身教下,赵弥音成了那场试镜的黑马,并如愿拿下了那个角色。
进组的前一晚,江予城做了晚餐,算是帮她践行。
赵弥音特意从他的酒柜里挑了瓶红酒。
气氛正好,微醺时,江予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
赵弥音一愣:“给我的?”
见他点头,她便打开看了眼,里面,是一些中药。
她不解地问:“给我这干嘛?”
江予城已经重新坐下,夹起一块牛肉放到碗里,淡淡道:“不是说睡眠浅吗?我经纪人之前也是这个毛病,说是中医调理好的,我就跟他要了个方子。”
赵弥音这才想起之前半夜他找她的事情,那时候,她不过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不经意间的关心,最为动人。
心底莫名涌起的一点复杂情绪,突破防线。
或许是因为酒意的催熟,赵弥音没有克制自己。
她起身走到江予城面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江予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双腿分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怎么了?”
赵弥音朝他笑了笑,眼尾带着醉意,诱惑似的提议:
“江予城,我们接个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