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山庭院。 林妍儿是蹙着眉的，她有心事，而且是一件不怎么好的心事。 在房间里乖乖等人回来的馒头一眼就发现了，他其实也有心事，一件不怎么好的心事，但他还是选择开口关心林妍儿。 “姐姐，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吗？我可以帮你打他。” 林妍儿轻摇了下头，走到馒头身边找了个凳子坐下，她道：“馒头，如果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但还是选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觉得她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馒头思索了一下，老实巴交道：“应该算喜欢吧？真不喜欢为什么要生啊？” 林妍儿露出一丝苦笑，继续道：“可那人故意把孩子生在了一个明知十分危险的地方，并将她抛弃在了那里，你还觉得这人喜欢自己的孩子吗？” “啊？为什么啊？”馒头挠头，诚实道，“我不知道欸，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生的为什么要生了再扔？还故意扔到一个危险的地方呢？” 漂亮姐姐的这个问题太为难他了，他想不通。 林妍儿叹了一口气，复述道：“是啊，不喜欢可以不生，为什么要生了再扔？还故意扔到一个危险的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可能是这个孩子本身招人不喜吧。” 林妍儿想到了自己在其他人意识深处对自己的看法，有感而发。 馒头过去抱着她，拍着她的背道：“姐姐不要不开心了，我之前也没人喜欢，但是我现在有姐姐喜欢，所以我很喜欢姐姐。” 其实他不太懂林妍儿刚刚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单纯以为漂亮姐姐是在为那个孩子感到难受，所以才这么说。 “喜欢我？”林妍儿捧起他的脸，忽而笑了，她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吗？” 馒头摇头。 “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林妍儿摸着馒头的脸，笑着道，“如果给我的利益足够多，我甚至可以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生孩子。”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做很多事，包括伤害别人，只要对方能给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我这样的人，怎么不算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呢？” 馒头抬头，和林妍儿对视了好一会儿。 他才认真道：“可我真不觉得姐姐是自私自利的人，姐姐只是过于爱自己了而已，喜欢自己并没有错 ，所以姐姐没有错。” “我觉得真正自私自利的人应该是那种干坏事的家伙，姐姐只是在喜欢自己的时候不小心伤害到了别人，又没有故意伤害过别人，姐姐怎么会是自私自利的人呢？” 沉默，在两人呼吸间蔓延。 良久，林妍儿才道：“那如果说，我是故意的呢？” 馒头毫不犹豫道：“那一定是对方做了惹姐姐生气的事，所以姐姐才故意这么做的。” 林妍儿又道：“他也没有做任何惹我生气的事，甚至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我就是故意想害他，只因这样做能让我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死死的盯着馒头，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此，你还觉得我不算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吗？” 馒头：“……” 见他不再说了，林妍儿嗤笑一声，自嘲道：“看吧，我其实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也就你是傻子，所以才看不出来。” 几秒后，馒头道：“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呢？”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道：“所有人都说我是傻子，姐姐你也总是这样说，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傻子，我相信我的感觉，我觉得姐姐是好人，那就是好人。” “如果有一天姐姐变坏了，我也相信姐姐是事出有因的，因为姐姐之前对我好，给我吃的，还教我怎么吃饭。” “虽然姐姐有时候心情不好会骂我，我也不喜欢姐姐这样莫名其妙骂人，但我喜欢姐姐啊，更何况姐姐又不是只骂我，姐姐也骂其他人啊，所以我觉得没什么。” 馒头停了一下。 他抬起头，眼眶含泪的笑道：“如果姐姐真的为了自己而伤害到了我，我……我没关系的，能帮到姐姐我很开心。” 林妍儿面无表情道：“如果是让你去死呢？” “死吗……”馒头慢吞吞道，“也没关系的，可能我确实不该活着。” 爹爹娘亲不要他，现在连姐姐也不想要他了，死了就死了吧。 林妍儿反问道：“你就没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你如今是仙人，在修仙界地位比我高，继续修炼下去说不准会到真仙、金仙？你会得到无数人的敬畏，也会有更高的地位，拥有更多的东西，甚至你住的地方，吃的东西，穿的衣物……这些你全都会比现在还要好，你就不想过这种人上人的日子吗？” “为什么要和我这种修为停滞不前的废物在一起？简直浪费时间，蠢死了，你不是傻子谁还是傻子？” 最后那几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馒头被她吼懵了。 半晌，他后知后觉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啊，我觉得住得再好，吃的再好，穿得再暖，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以前一个人在永安镇的时候没什么吃的，也没什么穿的，更没有住的地方。” “那些小孩子不喜欢我，经常拿石子扔我，把我赶走，所以我每次都要躲着他们。”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又没抢他们东西，也没什么做什么坏事，可他们就是不喜欢我，还要欺负我，骂我是个傻子还以此为乐。” “后面我有次被他们欺负狠了，就打了他们一顿。他们后面就不怎么敢来欺负我了，可还是很不喜欢我，甚至比之前还要讨厌我了。” “其实我想和他们做朋友的，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的，但我好像总是在被人讨厌，我甚至在想，爹爹娘亲是不是也是因为讨厌我所以不要我，为什么他们都那么讨厌我？” “我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和父母在一块的小孩，也有和朋友一起说笑，还有一男一女不知道为什么要亲一块的……我就在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要我呢？” “如果有人愿意要我的话，我一定会珍惜的，只要他肯要我，当朋友也好，当亲一块的人也好，当什么都好，只要他肯要我，不讨厌我就好。” “然后我就遇到了姐姐，姐姐很漂亮，漂亮得让我觉得姐姐不可能要我这种人，可是姐姐把我带回了宗门，还让我住在了这里，好像是愿意要我的，但我不确定。” “后面，我发现姐姐似乎不怎么讨厌我，我就想，或许我可以和姐姐当朋友，这样我也算是有人要了。”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让姐姐开心，真的不想再被人抛弃了，可后面姐姐怀孕了，有小宝宝了，我看到了爹爹娘亲的记忆，忽然发现姐姐和我的关系好像不是朋友，是和爹爹娘亲那样的夫妻。” “我不知道什么是夫妻，但我想，对姐姐好应该是没错的，不会的东西可以学，学会了就可以去照顾姐姐，姐姐就会喜欢我，姐姐要是喜欢我，那我们也算是夫妻了。” “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我真的很想要有一个人陪着我，地位金钱那些我后面可以慢慢得到，但姐姐只有一个啊，没了是真的没了。” 馒头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他很真诚，没有半句虚言。 他确实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人有什么接触，别人不是讨厌他，就是想远离他，只有漂亮姐姐靠近他，对他好过。 所以他不想失去漂亮姐姐。 “其他人也会对你好的，我……”林妍儿的话卡壳了，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于是她改口道：“算了，随便你，我有些困了，先睡了。” 馒头歪头，手挠着后脑勺，不知道漂亮姐姐未说下去的话是什么，傻乎乎应道：“好，那我去给姐姐铺床！” …… 只是林妍儿还没躺下多久，就有人过来要她和馒头去内阁议事了。 林妍儿挥退传话的人，心里也大概清楚那些人喊自己和馒头过去是做什么，应该是想问他们在魔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回来这种问题。 她出发前怕馒头说漏嘴，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带着他前往了内阁。 一切按计划中的顺利进行，内阁长老们问完后也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馒头脑子不好使，什么都不知道很正常，他眼里只有林妍儿，八成就是他护着林妍儿出来，而林妍儿修为低还怀着孕，能平安出来就不错了，知道不多也正常。 林妍儿和馒头两人回去后，林妍儿就等着小魔妖那边做好准备了，时候到了，自有魔修伪装成修士过来提醒她。 只是在等小魔妖的消息前，她先等到了师父的命令。 师父说她有办法彻底消灭魔渊里的魔头，只不过需要一些馒头的血，还说这件事暂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希望她保密。 林妍儿不知道师父究竟想做什么，问了师父也不肯正面回答，神神秘秘的，不知背地里捣鼓出了什么东西，要馒头的血就算了，还不止要一点。 江映雪让林妍儿干脆下药把馒头迷晕，然后将馒头交给她，等她大事做成，自会把馒头还给她。 林妍儿感到奇怪，想拒绝师父这莫名其妙的要求，结果被师父狠狠骂了一顿，师父神情有些癫狂，状态似乎不太对。 于是林妍儿决定先假意答应，但心底里并不打算这样将馒头交过去，回去后还让馒头这段时间不要出去，乖乖待在她身边。 每当江映雪问林妍儿到底什么时候将馒头带过去时，林妍儿总是找理由拖着，就是不带过去。 江映雪想对馒头下手也不方便，先不说馒头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凡人，光是林妍儿一句让他小心自己的师父江映雪，馒头就拒绝一切和江映雪有关的事。 馒头太听林妍儿的话了，江映雪想私底下将他骗过来简直难如登天。 对于这点，林妍儿也是很意外的。 没想到馒头平时看上去傻乎乎的，没什么脑子，但在这种时候又特别难骗，认死理一样，就是不搭理江映雪。 这弄得江映雪不得不再次找上林妍儿，想单独和她好好谈一谈，那傻子太油盐不进了，只听林妍儿一人的。 可在江映雪找上林妍儿之前，林妍儿先一步收到了小魔妖那边传来的消息，魔渊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让她快点带馒头过去。 所以林妍儿再一次委婉拒绝了师父的请求，她还不想馒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拒绝师父的，主要是师父话不说清楚，遮遮掩掩的，很难让人相信她只是单纯的用馒头一点血而已。 在被林妍儿婉拒后，江映雪也真的生气了，直接让她滚出去。 这还是林妍儿第一次被师父这样说，惊讶的同时更不敢把馒头交给她了。 好在后面江映雪没有继续再找林妍儿谈这件事，反而是林妍儿有些不放心她，主动过去找了几次她，结果都吃了个闭门羹。 看来师父这次是真生自己气了。 可师父不肯说清楚要带馒头去做什么，她肯定是不敢把馒头交过去的，万一出事了，小魔妖那边就不好处理了。 更何况小魔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她不日便打算带着馒头去魔渊找那个小魔妖，只是在出发前她还得先做一些事。 馒头不知道漂亮姐姐到底想做什么，只知道这段时间漂亮姐姐似乎很忙，早出晚归的，连饭都没吃，他都担心她饿到，完全忘记了之前林妍儿告诉过他，修仙之人境界越高，对食物的需求也越低，几天不吃根本没事。 直到有一天，林妍儿突然对他道：“馒头，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馒头：“玩？去哪里玩啊？” 林妍儿笑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 而馒头心里却隐隐约约感到了什么，内心有些慌乱。 他道：“姐姐，可以不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