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微洗旧时痕</p>
归舟暮色渡桥真</p>
不知月色何时沉</p>
星河静默夜已深</p>
第一节</p>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行不义必自毙;天道轮回;恶有恶报……</p>
苟力在震惊之余,仰头叹了口气。不过你以为他脑中浮现的是上面那些词吗?</p>
怎么可能?</p>
对于一个能够猥亵自己的儿子的恶魔来讲,他震惊完全是出于自己即将面对的巨额赔偿的愤怒。</p>
因为对面坐着的就是原告的代理律师,和平。</p>
他就是给苟力打离婚官司的那位:善于钻法律的空子,披着合法的外衣,干着龌龊的事情。</p>
这跟他的名字还真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p>
他看到了苟力震惊转为愤怒的表情,竟然朝他微笑了一下,礼貌性地点点了头。</p>
苟力的面部肌肉已经扭曲,他受不了这种挑衅,突然冲向对方的座席。</p>
身后的两个法警当然不是吃素的,迅速将他控制,就这样,苟力罪加一等。</p>
十多年后,当苟力开始制定复仇计划的时候,才知道,和平之所以成为班主任的代理律师,除了因为想通过案件增加自己的曝光度之外,更因为他料定这个案件会有一笔不菲的律师费。当然,对于受害者是和平小姨子的这个因素,可以忽略不计。</p>
对于没有心的人,何谈亲情?</p>
虽然受害的班主任家属拒绝出具刑事谅解书,但是在和平的“周旋”下,双方最终还是签订了协议,和平为小姨子争取到了天价赔偿:1098万。</p>
【注】刑事谅解书,一般指刑事案件的被害人与嫌疑人或其家属之间,就刑事案件的结果达成和解,而由被害人一方所出具的法律性质的书面文件。谅解书一般在提起公诉至法庭质证环节完成,其在刑法上有着酌定从轻的效力。</p>
最终,法院因为收到了刑事谅解书,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苟力10年有期徒刑,这比当初检方的建议量刑少了2年。</p>
苟力委托父母卖掉了自己的房子、车、健身房;父母则卖掉了两处房产,拿出了所有积蓄,又四处借贷,终于凑够了赔偿金。</p>
只是苟力的父母不得不再次出去工作给还债:母亲做保洁、爸爸开网约车,</p>
本案最大的赢家,和平,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近300万的律师费。</p>
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是什么样,谁知道呢?</p>
当安静和苟峰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一致表现出了不可置信。</p>
谁能想到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的情节,在自己家出现了。</p>
安静,终于安静了下来:因为苟力入狱,孩子的监护权已经转移到了她这里。</p>
是时候给自己和儿子的“逃亡”划上句号了。</p>
结束这许久的纷乱和纠缠,让之后的生活变得从容、闲适;变得让儿子不再胆战心惊,让一切变得正常。</p>
正常,一个再正常的不过的词。但如果真的遇上家庭的暴风雨,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可就是未知数了。</p>
安静忽然很自责:她想到苟峰独自面对苟力的威胁时,苟峰无助的场景。窗外的风,无论轻柔与否,都像是带着锋利的刀刃,时刻准备切割脆弱的心灵。</p>
那时的苟峰,就算在学校的日子,也如同被困在冰封的湖面上的游鱼,看似自由地游动,实则被苟力冰冷的阴影紧紧束缚:似乎每一处光明都可能瞬间被吞噬。他每一天的生活就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一次次的响动都可能预示着深渊的裂开。</p>
苟峰的心灵,也如同深秋的叶片,表面或许还挂着几分色彩,但内部早已被霜冻侵蚀,脆弱易碎。</p>
苟峰在这样的生活中,“正常”这一概念已经变得遥不可及。</p>
它成了一种深刻的讽刺,每一次提及,都像是在嘲笑他对于生活的渴望。</p>
如今,苟力终于入狱,安静觉得一切终于“结束”了。她也可以真正地和苟力安静生活了。</p>
苟峰的心也透亮起来:虽然被爸爸按在胸前的那种窒息感偶尔还会扰乱他的情绪,但只要“紧张症”不发作,那终归是沧海一粟,现在看来都不值得一提了。</p>
安静想起贺林帅当时的耳语:苟力很狡猾,他虐待的方式令我们很难找到证据,除非家里装监控。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在暑假出国比赛的时候,把苟峰弄出去上学,用户口本就行,那上面无法体现你们离婚。</p>
贺林帅说的完全正确:在法律实践中,虽然夫妻在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需要提供双方的户口本,但这也只是给婚姻登记机构解除婚姻关系所用。就算夫妻顺利的解除了婚姻关系,在各自的户口本上面也不会显示婚姻状态,因为民政部门并不会主动将离婚的情况通知他们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p>
所以,如果当事人自己没有去变更户口本上面的信息,那一般登记离婚后户口本上也不会显示离异。</p>
也就是说:除非苟力带着离婚判决去学校,否则安静在给苟峰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学校是无法得知苟峰的父母已经离婚且母亲没有监护权。</p>
安静在车上让苟峰给苟力打电话,提出从今晚就去奶奶家,直到暑假结束。</p>
安静太了解苟力了,除非苟峰在学校打架被强制请去学校,否则就是考试倒数第一,他都不会去开家长会。</p>
于是,安静领着苟峰在暑假到来之前,办好了退学手续。</p>
此后,就是联系新加坡的学校、住房等各种手续。</p>
贺林帅联系了自己在出入境工作的警校同学卢瀚,在他的帮助下,苟峰迅速办好了出国所需的各种手续。</p>
时间很快来到了苟力参加健美比赛的那天,由于严重脱水,他根本无暇顾及苟峰奶奶的来电。</p>
当他回到赛后的酒店的时候,夜色已晚。</p>
本来就“名落孙山”的他,想给奶奶回个电话,但是当他看到电视里安静在新加坡夺得世界散打锦标赛冠军的时候,他立马摔了遥控器,蒙上头就睡了。</p>
“妈,你怎么不说话啊?咱们不是应该开心么?”苟峰碰了碰安静的胳膊。</p>
是的,大喜大悲的时候,人是沉默的。</p>
就像苟峰在派出所扑进妈妈怀抱的时候,没有倾诉,只是沉默和泪水。</p>
现在也是一样,两个人都没有喋喋不休,仿佛这种幸福一旦过多的用语言描述,就会不真实。</p>
当我们对未来足够笃定的时候,有没有语言的加持,有没有表情的变化,甚至有没有呼吸,都不是重点。</p>
关键是:母子二人心有灵犀,已经在得知苟力入狱的那一瞬间明晰了未来的方向:回国!</p>
安静要寻找新的幸福,苟峰也要在新的学校启程。</p>
安静忽然从沉默中“愣”了一下,转过头问苟峰:“你刚才叫我什么?”</p>
“妈,咋了?”苟峰一头雾水。</p>
“没事,咱们就要回国了”安静差一点没有忍住泪水。</p>
安静记得他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当男孩儿对母亲的称呼从“妈妈”变成“妈”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孩子已经长大了。</p>
安静清楚得记得在派出所,苟峰看到她,起身拥抱她的时候,他还是叫的“妈妈”呢。</p>
或许,男孩本身不会意识到这种变化,但是母亲一定要这种“敏感度”,因为在亲子关系中,这种称呼的变化往往就意味着男孩在潜意识里男人的责任感和对母亲的保护欲在不断增强。</p>
苟峰一想到可以回国了,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不由得哼起了那首最近刚刚迷上的一首老歌:</p>
失去的永不复返 世守恒而今倍还</p>
摇旗呐喊的热情 携光阴渐远去</p>
人世间悲喜烂剧 昼夜轮播不停</p>
一代人终将老去 但总有人正年轻……</p>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2019年 刺猬乐队</p>
第二节</p>
突然响起的上课铃把苟峰的思绪拉了回来。</p>
刚才的一切回忆就仿佛速来速去的浓雾,笼罩了大脑之后,又迅速消散。</p>
“太惊险了”那种被爸爸按在胸前的窒息感引发的“紧张症”至今阴影残留,不过好在没有发病。苟峰在庆幸之余,赶紧坐起来,准备回去上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