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见郑晴琅为自己闺女说话,心中一喜,心想自己猜得没错,这人必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于是,她打铁趁热,接着为自己辩白。 “婶子,我承认,我平日里对大壮是溺爱了些,不太重视我闺女小细,但是,像别人家那种随意打骂,故意磋磨闺女的事情,我是一样没做,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是心疼的。不信,你问问小细。” 说完,她用手肘轻触闺女,眼神示意她说话。 李小细接收到娘亲的信号连连点头,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我娘煮鸡蛋,当着爹爹的面,给哥哥两个,不会给我,但是,爹爹走后,就会偷偷给我一个。” 郑晴琅见她小小的人儿,眼里满是未被世俗浸染的真诚,又见她十分依赖自己的娘亲,就晓得他们不是在做戏。 她对着李小细和蔼一笑,“嗯嗯,郑奶奶知道了。” 说完,又对上张氏的目光,笑意微收,“我信你没有苛待你闺女,也信你不想让她去当什么劳什子童养媳。” 张氏听罢,仿佛受到鼓励般,接着哀哀诉苦。 “婶子,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你说一句,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让闺女去当别人家的童养媳的。只是,我就一个孤身妇人,自身都难保,娘家人也没一个立得住的,哪里拼得过那些豺狼。就怕我今儿个把命豁出去了,明儿个就更加没人护住我闺女了,呜呜呜……” 她这一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了,一时间,薛家的堂屋充斥着凄楚之声。 郑晴琅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轻易将这事揽在身上。 “张氏,你先别急着哭。我且问你,你可是打定了主意守节?以后就守着这两个娃过日子了?这日子可不好过的,你可想好了?” 张氏见对方发问,连忙止住哭声,举起右手,作出发誓的姿态。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李张氏,一心守寡,绝不二嫁,若违此誓,就让我死了入不了李氏的坟地,成为孤魂野鬼无人祭祀!” 古人最重死后祭祀,发这种毒誓,可见其心之诚。 郑晴琅想了想,又问道,“我终究同李家隔了一层,你怎么不去找村长呢。” 张氏表情有些不自然,讷讷说道,“村长不喜欢我们这一支,当初还打了我男人那么多鞭子呢,我怕他懒得理这边的事情。” 见郑晴琅一脸不赞同,她又忙补充几句。 “还有,还有就是,村长他终究是男的,哪里能体会到我们女子的心酸,而且,说不定他同大伯他们一样想法,只要保住大壮这一支血脉就行了,不管我们母女两个死活,那我这么过去说话,不就打草惊蛇了嘛。” 郑晴琅有些失笑,这可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村长可不是这样子的人。 “你倒是谨慎,不过,你还是不了解咱们村长。当初我跟你一样,也是丈夫早逝被逼改嫁,最后靠发疯了一般闹,把那些人闹得没意思了,又有村长出面,这才了结了此事。” “婶子的意思是,让我去求村长?”张氏问道。 郑晴琅摇摇头,“有句老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你可以靠别人暂时压制那群豺狼,但你自己立不住的话,他们有的是阴招让你嫁出去。” 见张氏目露不解,她便将自己的话意挑明些。 “打个比方,他们随便从哪儿找个混子,引到你家里,再上门抓奸,你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就逃不过,到时候,把你处置了,家里只有一双小儿女,即便村长有心照看,也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一旦被卖了出去,人海茫茫,谁还知道去哪儿找呀?” 张氏似乎被她描绘的景象吓到了,浑身轻颤。 “婶子,婶子,求求你救救我们母子三个,您是村里最聪明的妇人了,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让那些人看到你守节的决心,让他们意识到,你家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贪的,今日贪了,明日就得千倍百倍得吐出来,这个时候,人浑一点没啥关系,只要保住了里子,面子不要也罢!” 说完,她又拿自己做例子,反问道,“你刚嫁过来下坝村的时候,应该听过我的名声吧,那时候,我名声可不好,对吧?” 张氏回忆了下,她是别的村子的人,十几年前嫁到下坝村李家,确实听说过面前人的一些不好的名声。 比如说她锱铢必较,今日有人从她手里借了一勺子盐,明日她就要上门讨,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 比如说她不好相与,谁家背地里开玩笑讲究她一句,被她知道了,她都要当面呲回去,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比如说她冷心绝情,眼里没有尊长,一言不合就同娘家断亲,同夫家的其余族人也相处得不好…… 她点点头,答道,“婶子,如今大家都不讲究你这些了,都知道你是最大方最慈悲和善不过的了。” 郑晴琅笑了笑,“所以说呀,如果你想要过好后面的日子,就得像我从前一样,不可欺,不吃亏,不把别人的舌头当回事,有事就发疯,只要你疯,别人就不敢惹疯婆子了,就怕你哪天发疯起来,把人家房子给点着咯……” 张氏听到“发疯”的说辞,忍不住笑了,听起来好像很爽的样子。 笑过后,她也领悟到了她的意思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婶子,我懂了,他们要是敢向我们娘三个伸手,我就拿着火把,半夜站在他们家门口,看他们敢不敢睡觉!” 郑晴琅在心里“额”了一下,点房子的话,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认真想想,这威胁人的法子好像也不错…… 最终,张氏母子女三个凄凄惶惶得来了薛家,离开时情绪大变,斗志昂扬。 马宝珠在院子里见着这三人的转变,回来一脸惊奇得问道,“娘,你是给了他们什么天大的好处嘛,怎么就一下子变了个精气神哩。” 郑晴琅笑得神神秘秘的,像几个孙儿背书那样摇头晃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娘我呀,确实是给了他们天大的好处哩。” 隔天,得了天大好处的张氏母子女三个开始发力了。 张氏将他们那一支的男女都喊到了家中,李大壮当着众人的面,举着菜刀出来,对着他大伯和老叔就是一顿追着乱砍,嘴里威胁着,谁要敢逼她老娘改嫁,卖他妹妹当童养媳,他就把谁砍死。 众人见状,又是呵斥,又是哄劝,说绝没有这样作孽的事情,然后趁其不备,夺了他手里的菜刀,这才停止了这场闹剧。 紧接着,被追着砍的、两个惊魂未定的人,掉下脸要责打李大壮,张氏便跟着上了。 拿着剪子拦住了那些人,当着众人的面绞头发,把一头乌黑的长发绞得跟狗啃过一样,嘴里嚷嚷着,谁让她改嫁,她就把谁家房子点了。 正乱哄哄闹着的时候,村长带着儿子李成锐出现主持大局。 他向张氏承诺,只要她守妇道,谁也不能逼迫她改嫁,否则就把那些人踢出族谱。 同时,他还把剩余的三十三两要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立了契书,在李大壮成年前,这笔钱由他收着,让张氏按月向他支取必要的生活费,若是李大壮成年后,银子有结余的,就一并还给李大壮。 最后,对于李成坤名下的房产和田地,也都由他做主,原封不动得过户到李大壮名下。 为了防止有人丧心病狂,把主意打到李大壮身上,又立了契书,若是李大壮未及成年而夭,这些财产都会入公中,谁也别想沾染。 那些有别样心思的,眼见这一家三口发狠起来要人命,又有村长当青天做主,把所有路都堵上了,一个个都不甘不愿得打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