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坝村的水田多半集中在一处,所以,当她领着四个拎着镰刀的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得出现在田埂上时,立马招来了众人的注视。 有些相熟的妇人远远打过招呼后,就扬着嗓子大声道:“三娘,眼见着你家是发达了,这秋收,都雇上人了哟!” “嗐,怪我不中用,年纪大了,这身子骨三病两痛的,今年秋收实在扛不住了,再舍不得,也不能省下这个钱咯,不然,回头去医馆,费的钱更多呢!” 那妇人听罢,远远瞧着郑晴琅的好脸色,实在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不过,并没有深究,随口应了一句后,便埋头干活了。 沿途也有人问劳力价格的,郑晴琅也没瞒着,将日薪和包两餐的待遇都说得一清二楚,还很热心得表示,若是对方也想雇短工,她可以帮忙介绍。 一路走,一路聊,竟是比平常多费了一倍的时间,才走到自家的田地上。 那里,只剩下薛满山和绿萍两人在苦苦奋斗。 至于秦氏,经过昨天突然的高强度劳动后,这会儿正全身酸痛,被郑晴琅勒令在家休息了,不让她再碰一下镰刀。 不消她多说什么,四个人确定目标田地后,便迅速淌下田,手起刀落,一茬茬稻谷应声截断。 郑晴琅眼见她家这秋收的效率咔咔往上,只觉得通体舒畅,再动起镰刀来,竟觉得手比昨天顺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流逝得比较快。 赵大荣四个在郑晴琅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后,只歇到两点多,日头还高高晒着的时候,就不顾她的劝阻,执意下田干活了。 郑晴琅劝不过,只好给他们又灌了足足的凉茶,还另外备了糖盐水和馒头,让他们可以随时补充能量。 下午的时候,她和绿萍就不再过去田里了,五个壮汉,足够把田里剩余的活计干完。 “留守”家里的秦氏,一听她不下田了,很是高兴,再次拉着她研究给孩子们做的衣裳。 她是会刺绣的,早年时,日间种田理家,夜间刺绣贴补家用,生生把眼睛给熬坏了,如今看东西总觉得不够清晰,所以五爷不太乐意她动针线。 她原本也觉得这辈子做够了针线,没成想到薛家后,见到郑晴琅婆媳俩捣鼓出来的带立体图案的书包,顿时有了“创作”欲望,所以这些天没少给家里孩子的新旧衣裳添加绣样,把薛子俊三个小的臭美得,天天出去显摆。 郑晴琅在现代虽不是时尚界的,但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设计,所以,常常能给她带去某些灵感和提示,因此,秦氏特别乐意跟着她讨论这些事情。 好多次,秦氏都感慨,“可惜你不懂针线活,不然,加上你这脑子,怕是可以成为一代宗师了。” 郑晴琅可不敢应承这话,她就是一个咸鱼,只想好好挣钱养家,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宗不宗师的,她都不愿意沾染,能够称得上宗师的,哪里是那么容易当的呀,她有自知之明。 扯远了,且说她正和秦氏乐呵呵得讨论着针线,水生叔的媳妇田氏突然造访,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十几二十岁的面生姑娘。 “田大姐,你怎么有空过来呀?家里的田收好了?”郑晴琅起身问道。 田氏让出身后的姑娘,将她推到前头,说道,“这姑娘半道上截住我,说是你娘家哥哥的大孙女,我瞧她确实长得跟你有几分相似,也不像个坏人,便帮着带过来了。家里的田还没收好,我这是回家拿凉茶去的,就不多留了,你们忙哈。” 说完,她拎着篮子,自顾自得出去了。 郑晴琅目送她离开后,才转身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女。 仔细瞧,确实有几分像原身少女的时候,再认真回忆一下,原身是没见过她的,因为两边断亲的时候,这个大侄孙女还没出生呢。 审视了她一圈后,她用不冷不热的平淡语气问道,“你真是我大侄孙女?我都同那边断亲几十年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少女见问,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喊道,“求三姑奶奶救救我吧,我爷爷要送我去死……” “什么?”郑晴琅满脸惊愕问道,接下来,就听到了一桩令人拳头生硬的恶事。 少女确实是原身的大侄孙女,生在“重男轻女”的郑家,依旧是没有名字,只根据序齿,人唤作大丫。 郑大丫同原身郑三娘一样,从幼年到少女时期,充满了嫌弃、打骂和没有尽头的劳作。 更不幸的是,她没有郑三娘那么好运,可以通过嫁得良人改变人生。 十六岁的时候,郑家为了高额彩礼,将她定给了附近一家土财主的二儿子当媳妇。乍听起来,这亲事似乎没那么差,至少她嫁过去,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 但是,若真是那么简单的好事,哪里轮得到郑家。那土财主的二儿子是个病秧子,眼看着要活不下去了,急需一个儿媳进门冲喜,这才挑上了郑家的大孙女。 不巧,郑大丫过门前一晚,那二儿子的病情直转而下,连夜一命呜呼了。 那土财主悲痛之余,把火撒在了她身上,说她命硬,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又是要退亲退彩礼,又是要让她给自己儿子赔命。 郑家那些长辈是要钱不要孙女的,扬言婚事已定,是必定要过门的,彩礼更不会退半分。 最后,两家闹腾了一个月,请了两族耆老做见证,总算将此事议定了。 原本,郑家主张彩礼不退,孙女郑大丫仍旧嫁过去守寡,也可以博个好名声,日后或可得个贞节牌坊。 但是那土财主一则嫌大丫碍眼,二则平时是个吝啬性子,不愿费那份闲钱养这口子人。 因此,商谈到最后,彩礼退一半,孙女仍归郑家,日后嫁娶,均不与土财主家相干。 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郑大丫不用嫁过去那边守活寡,也算好事一桩。 岂不料,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郑大丫为此得了个克夫的名声,之后的亲事便不那么好谈了。好不容易等到两年过去了,大家的议论声淡了,郑家又重新给找了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