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时,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华服贵妇人,后面也乌泱泱得跟着一群看着非富即贵的夫人小姐。 她们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郑晴琅说不出来的绫罗绸缎;头上别的,也是她不曾见识过的金银玉饰、珠宝钗环……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优越感。 郑晴琅远远瞧着,心里闪过一丝羡慕,不过很快被她压下,心道,自己努努力,以后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于是,她收敛心神,安静得待在食堂的角落处,等待随时可能的传唤。 走在无为大师身边的夫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知县夫人,她一进食堂,便直接坐了上首。其余人就麻烦了些,你让我,我让你,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三十几人才定好次序坐下。 一群夫人小姐坐在一起用膳,可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她们叽里呱啦得分享近日听到的八卦,偶尔赞赏其中某一道斋菜做得可口…… 郑晴琅昨晚没睡好,又忙碌了大半天,渐渐得眼皮就沉重起来,头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得点着又抬起,即便是如此嘈杂的环境,也没影响她打瞌睡。 过了一会儿,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霍地睁开了双眼,不过脑袋还是一片浆糊,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郑施主,郑施主,知县夫人那边宣你呢。” 说话的是济空,见她终于醒过来,连忙引她到知县夫人跟前。 郑晴琅木愣愣得跟着走了几步后,脑海里的瞌睡虫总算跑光了,连忙揉了揉眼睛,理了理头发,努力让自己不失礼于人前。 知县夫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走近一瞧,面若银盘,五官明媚,显得格外美丽端庄,让她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还在想,能够做出这么出色的斋饭的,会是怎样的人物,没想到厨娘年纪这么大了,要整治出这么多菜肴,真是难为您了。” 知县夫人率先开口,声音同她这个人的气质十分相符,温温柔柔的。 郑晴琅被提到年龄,内心狂喊“老娘不老,永远十八”,面上却十分恭谨,微微颔首答道,“全靠夫人们赏识了,今年刚知天命,手艺却没有落下,整治几桌席面罢了,不敢谈辛苦。” 知县夫人含笑听着,随即指着她碗里的主食问道,“你是如何想到要做这青精饭的,这可是江苏一带的特色,莫非你也是江苏人士?” 郑晴琅摇摇头,“老身并非江苏人士,从小在宜良县长大,祖辈也是当年从南京府移民入滇的。” 知县夫人不无遗憾得低声道了一句,“还以为遇上老乡了呢”,又接着追问道,“那你从何得知这青精饭的做法?” “偶然听过路人提及,采南烛木枝叶捣汁,浸上好白粳米,候少时上锅蒸熟,便可成乌米饭,久服有延年益颜之效。今日太华寺荣幸接待各位夫人,自然不能用寻常主食打发,因此便上了这青精饭。刚听闻夫人说是江苏的特色,老身原倒不知,许那过路人便是江苏人士吧。” 知县夫人听罢,也就不再纠结此事,反而对郑晴琅本人有了兴趣。 “观你行事说话,通身气质倒不像寻常粗野村妇,莫非厨娘还识字?” “并不算识字,只是老身大儿子上过几年私塾,最近闲来让他教老身识几个字罢了。至于气质之说,大概是在寺庙内聆听佛音多了,也学了几分佛门中人的平和。” 郑晴琅前头的话不假,自从定下了识字的小目标后,她确实一有空就拉着薛满仓教她识字,不过最近大家都忙,学习计划便有些搁置了。 被知县夫人这么一问,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学习进度过于落后,内心暗暗提醒自己回头抓紧学习。 而知县夫人这边,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听说她这把年纪还在学字,难免对她高看一眼,心道,这厨娘不仅斋饭做得好,为人也实在难得。虽出身普通农家,还是个考不得功名的妇人,却有向学之心,实在非寻常人也。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真诚了,接着问,“听婶子的意思,您是做惯了席面的,如此出色的手艺,我在宜良县也待了两年了,怎么没听说过呀?” 郑晴琅想到自家还有案子在县衙挂着,便想着在知县夫人跟前讲讲,说不定回头人家吹枕头风,就把他家的六十两吹回来了呢? 于是,她便将自己开始做席面的前因说了出来,末了还卖了一次惨,“孩子们也不想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这番劳累辛苦,但现实如此,都是为了这个家罢了。不过我相信苦尽定会甘来,这些不过是佛祖对我的考验罢了。” 知县夫人很是赞同她的乐观,忍不住拉过她粗糙的手摩挲了下,“是呐,婶子大智慧,苦尽甘来,就像这席面上的这道苦瓜酿一样,先苦后甘。” 同席人中的崔氏,也就是岳轻娥的外祖母,早认出了郑晴琅,见知县夫人对她似是十分赏识,也乐得向她卖个好。 她故作气愤插话道,“这事我也听说过,据说是打着茶商段府的名义,受骗的人还不少,像郑厨娘这种的还算好,有一技傍身可以挣钱还债,许多举债却还不上的,落到后来只能卖儿卖女了。阿弥陀佛,那骗子真是造大孽了。” “对呀,我也听说过,有人被骗了上百两呢!”“哎呀,这么多钱呀?”“那骗子真够狠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拿百两出来的,他倒好,骗上一人,就是上百两。”…… 知县夫人进京得听完大家的议论,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开口表示回头一定催促知县大人,让他尽快抓拿那骗子到案,以弥补受害者的损失。 众夫人小姐听了,口径一致得称赞知县夫人心善,场面又热闹又其乐融融。 斋饭用完后,郑晴琅没能够退下,而是被知县夫人拉着,一边赏景一边探讨佛法。 好在原身也是背过几份佛经的,加上她自个儿的见解,一路上,两人竟聊得十分火热,把其他夫人小姐都撇在了后头。 等到活动接近尾声时,知县夫人意犹未尽道,“今日时间仓促,不得尽兴,改天我给婶子下帖子,婶子到我府上来,咱们再好生聊聊。” 郑晴琅淡定得应下了,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知县夫人在她看来,也就是个聊得来的朋友罢了。 在知县夫人上了马车离开后,有好几个夫人也上前夸了她一手好厨艺,知道她每个月会接一次席面后,心中有了计较,然后顺势赏了她荷包。 郑晴琅喜滋滋得接过,用手隔空一捏,就知道里头银钱不少,心道,不枉费她辛苦一场。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知县夫人也打算给她赏银,但是两人深聊一场后,觉得郑晴琅不是可以用赏银“亵渎”的良师益友,因此便收回了这个打算。 要是郑晴琅知道她这个心路历程,肯定会说她不介意,朋友是朋友,该挣得小费也是可以拿的,还是那句话,挣钱嘛,不磕碜! 意外的是,岳轻娥的外祖母崔氏临走前,当场邀约她三日后去府上一聚。 郑晴琅以为是生意上门,因此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