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忘义,你说得什么混账话,你也是娘生娘养的,难不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长大了就可以将老娘撇下?真没想到你不仅没道义,还不孝顺,我真为含辛茹苦养你长大的伯娘感到寒心呀!” “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可别乱扣屎盆子!我娘去世后,我是出钱又出力,整场丧事办得风风光光,谁能说我一声不孝?” 薛厚义仿佛被触碰到某个禁区,连坐都坐不住了,起身扬起嗓子大声反驳。 郑晴琅原是随口说的,见他反应那么大,也不由得想起他对自家娘亲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冷哼道,“死后孝顺算什么孝顺!” 薛厚义又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清醒过来,他是来买田的,不是来翻旧账的。 随即,他冷静下来,又端坐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后,沉声说道:“弟妹,既然堂侄不中用,还是你做这个家的主,那就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给我一句准话,那五亩水田,你要什么价?不过你也别想着狮子大开口,族里人也是见你们不容易,有心帮忙……” 郑晴琅见他已恢复常态,虽还没出够气,但也不好再逮着他继续骂,不想再同这种虚伪人周璇,干脆开口。 “多谢族人们的好心了,我薛家早年困苦时用不上你们的好心,现在孩子都长大了,就更用不上了。薛家不卖田,辛苦你跑这一趟了。等会我还要去给孩子们送饭呢,就不多留你了。” “什么?不卖田?弟妹,我可跟你说,这田地姓薛,你不卖给族亲,难道想便宜那些外姓人不成?” 薛厚义急了,他是真馋薛家那五亩水田,位置好,土壤肥,每一年打粮食都比旁人多一些。 “薛厚义,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薛家不卖田,不卖田,谁来也不卖。”郑晴琅叉着腰语气不耐道,同时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你来更不卖。 薛厚义见她态度强硬,料定今日不能达成所愿,但也不打算就此罢了,而是语带威胁道,“好,你说不卖田,我姑且信了,但是,要被我知道,你家背着族人将那几亩田卖给外姓人,哼,后果自负!” 说完,他不待郑晴琅他们反应,拂袖而去。 郑晴琅并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笑话,别说他家确实不打算卖田,就说真要卖,薛厚义有什么资格对他家的私事指手画脚,真是不知所谓。 她越想越气,灵光一闪,连忙跑到自家门口,冲着薛厚义的背影大喊,“堂伯,以后要有二两银子买一亩上等水田的好事,好歹看在咱们同族,也知会我一声啊,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买呀……” 薛厚义没料到她这一出,差点没滑脚,站定后,头也不回,离开的脚步更显匆匆了。 郑晴琅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暗骂,“呸,你不是要脸嘛,我偏不让你得脸。” 她打算等下去送饭的时候,把薛厚义打算十两银子买他家五亩水田的事情宣扬出去,只要听说的人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就能猜出他打的是“趁火打劫”的主意。 她倒要看看,面对悠悠之口,他这个最好名声的人,能想出什么说辞全他的颜面。 薛满仓跟在娘亲后头,听她那一声吼,秒懂她的意图,忍不住笑出了声,后又听了她下一步的打算,心中剩下的那点郁闷也烟消云散。 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娘亲扛下所有,而是感性道,“娘,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有些事,让我去做就行!” 郑晴琅鼻头一酸,心道,郑三娘,不枉费你一番辛苦,你有个孝顺儿子,可惜天不假年…… 她没有接着解释自己强出头的原因,因为薛满仓并非不懂,她只是点点头,柔声答道,“娘相信你能保护我,但娘也还没老得不能动弹,也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薛满仓闻言,控制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笑道,“是呀,娘一点都不老!” 郑晴琅又和儿子说了几句闲话,见时间不早了,便转身去了堂屋。 灶台那一处,薛晓春正在做晌午饭。 只见她将赤米淘洗干净后,加水倒入锅中煮到沸涨,接着便将米舀出滤出米汤,然后将半熟的米上甑继续蒸制。至于甑下的锅水,则继续用于煮菜。 一锅赤米饭,一锅水煮菜,就是薛家人的一餐。 郑晴琅一边感慨“穷人孩子早当家”,一边砸吧嘴巴,这些天都是糙米和咸菜,她真得是吃够了。不行,得想法搞钱才是…… “奶奶,我不喜欢堂爷爷。”薛晓春当时在隔壁房间,将堂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郑晴琅回了句“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然后暂停关于“如何搞钱”的思考,走到横梁上挂着的鸡蛋篮子面前,将它取了下来,递到了薛晓春面前。 “晓春,按人头算,每个人两颗鸡蛋,用油煎。” 薛晓春本想继续讨论堂爷爷这个话题,却被眼前的鸡蛋岔开了思路。她觉得自己幻听了,奶奶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日子不过了吗?一人两颗鸡蛋,这一篮子鸡蛋就该空了。 尽管想到自己能够吃到油煎蛋,她就开始口水泛滥了,但她还是问一声,“奶奶,鸡蛋不是要攒着卖钱的吗?” “以后咱家的鸡蛋不卖钱了,自家人吃就成。奶奶想通了,咱又不靠这点鸡蛋过日子,还不如自家人吃了,把身体养壮些,干起活来也有力气。” “可是,奶奶,我听爹娘说咱们还欠着好多银子,得攒钱还给人家呢。” “靠卖这几颗鸡蛋还钱,那不得还到猴年马月去,你小小年纪,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还钱的事,奶奶心里有数。” “那奶奶,我就吃一颗鸡蛋就成,我的活计不重……” “按照你的意思,你妹妹晓夏,还有你两个堂弟,干的活更少,是不是一颗鸡蛋都不给吃咯?” “不不不,奶奶,弟弟妹妹们还小,不是故意不帮忙干活的。” “那不就成了,咱们是一家人,只要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家付出自己的努力,就没有谁干多干少的说法,所以,每个人两颗油煎鸡蛋,就这么定了。” 于是,在田地忙碌半天的薛满仓他们,当天中午吃到了油香四溢的煎鸡蛋,把同样坐在田埂上用饭的村民羡慕坏了。 “满仓,我怎么听说你家到处借钱还债,这伙食咋还那么好呀,香死个人哩。” 薛满仓将咀嚼了好几遍的鸡蛋不舍得咽下后,才回答道:“我娘说了,今年就靠地里这点收成过活了,让我们下死力侍弄这田地。这要马儿跑,不得让马儿吃草……” “呵呵,也对!”那村民赞同点点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