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畅。 广陵秋色宜人。 伏灵十四年,十一月初三。 清晨。 粗布麻衫,头戴斗笠的老柳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自怜城规模最大的风月场所万春阁中走出,神色间满是惬意。 老柳头屁股后,跟着身穿月白长袍的赵商君。 大魏郦王身旁,数位内炼武夫紧紧跟随。 ‘一夜御女十数位,晨起竟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不愧老神仙~’ 自愧不如的赵商君对老柳头更为敬畏,声音温醇道:“老神仙,咱们现在去哪儿?” “昨儿您所言‘机缘’何时赐予晚辈?” “又何时教我压拂晓仙女法子?” 老柳头沉吟了一小会,道:“千载灵龟庵下出,团团骨上卦重重。” “龟是好东西啊,浑身是宝。” “肉血可壮阳,骨壳入药可健气。” 赵商君错愕:“老神仙您生猛的一塌糊涂,何须补肾?” “唉,老喽~” 老柳头轻叹一口气:“月余前于栖霞府轻松便可达成三十连斩。” “月余后使尽浑身解数,堪堪斩了个二十九。” “娃娃,可别小瞧这差一,老头子得吃多少王八才能补回来。” 赵商君:“老神仙这般年迈苍龄,仍不忘养生,晚辈佩服。” 一刻钟后。 悦来客栈顶楼靠窗位置。 老柳头一连饮下十来杯龟血酒。 随即左手象牙筷,右手玉勺。 对着玉盆中的清炖老龟上下其手。 “肉滑嫩而汤鲜美,美滴很美滴很。” 坐在老柳头对面的赵商君小声翼翼询问道:“老神仙,其实晚辈不在意啥机缘。” “只求您教我压仙神功。” 老柳头:“昨儿吃了几串糖葫芦?” 赵商君:“满草靶共计五十七串全吃了。” 老柳头:“身体可曾发生过玄妙变化?” 赵商君:“窜稀算不算?呕胃酸呢?” 老柳头:“窜稀,呕胃酸,证明你这副凡俗之躯正在排毒。” “不用担心,这是好事。” “至于机缘,即是压仙神功。” “同理,压仙神功亦为机缘。” 赵商君兴奋道:“敢问老神仙,我之机缘在何处?” 老柳头两手捻起龟壳,翘着兰花指,一边嗦吸,一边回道:“且再等等,机缘正在来的路上。” 半个时辰后。 八仙桌上堆满了龟壳。 赵商君心急如焚道:“老神仙,机缘还没到吗?除魔大会要开始了!” 老柳头松了松裤腰带,“劳什子除魔大会有啥看头,再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再过半个时辰。 咣当一声。 老柳头将汤盆重重砸在桌面,抬手抹了一把嘴,看向一脸便秘表情的大魏郦王。 “来喽来喽,机缘扑面而来。” “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造化。” 老柳头扶着桌沿艰难起身,顶着圆滚滚的肚皮来到窗边。 赵商君赶忙跟上。 居高临下俯望,“哪呢哪呢,老神仙,我的机缘在哪呢?” 老柳头淡然道:“往广场处看。” 赵商君将一只手掌抵在眉下遮挡刺眼阳光。 目光投去。 怜城偌大青石广场映入眼帘。 只一眼,大魏郦王视线便牢牢锁定那位鹤立鸡群的白衣少年。 只因众生跪伏而少年长身玉立。 十数息后,赵商君猛地瞪大眼珠。 白衣少年身侧,那位身形极高大,应是武道侍从的黑袍男子。 竟当着众生面,冲八位守卫仙人神像的烟雨楼弟子递出一拳。 赵商君望见八名男女弟子,身形横飞如破布袋般。 活活砸死于神像上。 —— 一拳出,众生寂。 如蝗群般伏跪一地的老百姓、江湖武夫、士族阶级。 粗布麻衣的妇人、腰悬铁剑的少年、锦衣华裳的富家翁。 还有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姿容秀丽的朱门千金。 甚至于五六岁的稚童。 所有人皆如石像,脸庞上凝固着震惊、骇然,还有愤怒等各种各样的情绪。 原本喧嚣嘈杂的广场,临近街道,此刻鸦雀无声。 有人呆呆望着被溅了大滩血的仙人神像,不禁喃喃道:“倒反天罡了~” 凝视绽霞洞天洞主柔然神像的朱九阴,缓缓收回目光。 “招摇三位仙人,我会尽数解决。” “你的任务很简单,尽快寻到丫头。” “乘疾风远离清凉山。” 猪皇面色罕见严肃,点了点头:“放心吧,本皇自有分寸。” 言罢,猪皇高大身形慢慢倒退。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宣泄向那位竟然直视仙人神像,大逆不道的白衣赤足少年。 朱九阴将身子缓缓下压。 下一息。 轰隆一声。 天崩地裂。 偌大广场寸寸崩碎间。 朱九阴颀长身形如出膛炮弹,似扶摇匹练,直往清凉绝顶疾飞而去。 悦来客栈顶楼窗口处。 望着隆隆倾塌的三尊仙人神像。 望着深深沉陷的广场。 望着惊慌失措的栽倒人群。 还有那道由下至上,斜斜劈挂于巍峨清凉的白色匹练。 大魏郦王赵商君不由大喊一声:“卧槽!” 良久后,赵商君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秋风拂过。 大魏郦王忽地打了一个寒颤。 低头一瞧。 只见寸丝不挂之裸·体。 “我衣裳呢~” 抬手摸了摸,不知何时披头散发。 “我束发玉冠呢~” 剑鞘镶嵌一十九颗价值连城北海苍珠的宝剑。 系挂腰间三万金的龙田玉。 还有一身月白绸衣。 羊脂玉冠。 统统不见了。 回头看去。 只见瞠目结舌如雕塑之侍从,哪还有老神仙踪影。 “草!天杀的老神棍!” 赤·身·裸·体的赵商君咬牙切齿。 “畜生啊,连本王绣金底裤都不留,真他娘畜生啊。” 扒下一位侍从衣裳,匆匆穿上身。 赵商君风风火火下了楼,马不停蹄往清凉山冲去。 —— 骚乱广场上,穆家兄妹不见他们的墨玄叔叔踪迹。 呆呆看着不远处碎了一地的仙人神像。 回想起玄父曾两次言要伐仙。 穆长川喉咙蠕动间,狠狠吞下一口口水。 “玄父与南烛前辈,竟真要伐仙!” 回想于那座荒山野栈,还有先前,当玄父言伐仙二字,自己那怎么也忍不住的笑意、笑声。 而今回想起来,竟觉极为刺耳。 井底之蛙般可怜可笑。 穆南湘痴痴望着那挂匹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潋滟春波浓郁粘稠的好似要流淌出来。 “仙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