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苍家院门槛上。 望着阡陌上疾行而来,气势汹汹的数十村民,苍雪深吸一口气,紧握菜刀的小手掌心一片湿润。 “汪汪~” 待众村民行至苍家院门前,旺财与来福立刻凶狠狂吠。 “闭嘴!” 一位村民将锄头重重砸在地上,直砸的碎土块飞溅。 两条大狗霎时夹着尾巴,灰溜溜躲到苍雪身后。 女孩缓缓起身,桃花眸盯着众人,一言不发。 李石氏上前一步,叉腰尖嗓道:“雨娃子呢?马上让那小犊子滚出来!” 苍雪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与我说。” “好,很好,那婶子便与你这小贱人好好掰扯掰扯。” 李石氏杀气腾腾道:“小贱货,我且问你,我儿血肉模糊的脸蛋,是否雨娃子所咬?” 苍雪蹙眉道:“不过两排乳牙印,何来血肉模糊?” 一位村民幽幽道:“乳牙印……看来小山确实是被雨娃子咬伤的。” 有人惊讶道:“我儿与我说,雨娃子从小山脸上咬下一块肉来,我原本还不信,毕竟一个十一岁,一个才四岁,未曾想苍家稚子竟如此凶残。” “小小年纪便这般恶毒,长大还不得饥餐人肉,渴饮人血?!” “我看雨娃子长大不是落草为寇,便是市井泼皮。” “咱们长留村莫不是得罪天老爷了?不然咋会养出此等野蛮的孩子。” 苍雪银牙咬得咯吱响,“李山将小雨半嘴乳牙打落,将小雨压倒在泥潭里,将小雨后脑勺砸的鲜血淋漓。” “这件事又该怎么算?” 不等李石氏回答,便有村民出头道:“小野种,你别含血喷人。李山那孩子多乖巧,岂会以大欺小?” “就是就是,小山可是读过半年学塾的,性情敦厚老实,平日碰到咱们,叔叔伯伯、婶婶姐姐,小嘴别提多甜了。” “倒是你家雨娃子,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一被长辈们善意打趣,便朝人吐口水、扔石子,把村里家禽追撵的鸡飞狗跳,别提多讨人厌了。” “小姑娘,村里好几家孩子都亲眼见到雨娃子咬伤小山,却没一人目睹小山欺负雨娃子。” “孩子绝不会撒谎,雨娃子的一身伤,说不定是为了冤枉小山,自己拿石头砸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小姑娘,既你言之凿凿雨娃子的伤是被小山打的,证据呢?” …… 众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苍家院门口当真人声鼎沸。 苍雪气的纤瘦身子一阵发抖。 “说吧,要赔多少医药费~” 李石氏指着女孩脸庞,唾沫星子横飞道:“赔?你个小贱人赔得起吗?小山可是李家独苗,我最最宝贝的儿子。” “被苍澜的小狗崽咬下一块肉也就罢了,还被你个小贱货按进泥潭里,咽了满肚子的烂泥脏水。” “你个投胎没投干净的烂货,我今儿把话撂这,什么狗屁汤药费,我李家不缺那点子。” “你既以双手欺我儿子,那便当着我的面砍下一只。” “不拿你一只手回去,我当娘的没法跟儿子交代。” 女孩只觉得胸腔里莫名燃起一团火。 烧得五脏六腑几乎融化。 “小姑娘,小山半条命换你一只手,你赚大发了。” “唉,可怜小山这么谦逊有礼的好孩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也不知啥时候才能苏醒过来。” “相比于雨娃子,你这小姑娘才叫残忍。小山这么老实的孩子,你咋忍心霸凌呢?” “长留村不欢迎你这种冷血阴毒之人。” “不愧娼妓生出来的野种,天生没人性。” 看着那一张张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脸庞。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比剑刃还锋锐的嘴。 看着他们那一根根恨不得将自己戳出千百个血窟窿的手指。 一股磅礴沸腾的气血直冲脑门。 似是要将脑袋撑爆。 女孩强烈想要将眼前所有人一刀刀剁成肉泥。 “够了!” 沧桑沉喝声中,王野扶着老村长王浩阳慢吞吞来到苍家院门前。 黄铜旱烟杆指指点点,“你们数十大人,竟能拉下脸来欺负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 “我这张老脸都替你们害臊!” 众村民噤若寒蝉。 “村长~” 李石氏哭哭啼啼道:“我们也不想啊,谁让苍家两位大人不在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 “村长,你不能看这贱人年龄小,就偏袒她啊。” “我家小山可还昏迷不醒,生死不明呢。” 老王头厌烦道:“行了,这么大个人成天哭哭啼啼。” “我去看过了,你家小山死不了。” “聊聊医药费吧。” 李石氏擦去泪水,狮子大开口道:“我要的不多,十两银子就行。” 十两?! 这几年戏班子效益不好,义父义母就算唱破嗓子,没个一两年也难赚到十两银子的纯利润。 “十两?!” 老王头先是惊愕,旋即喝骂道:“咱们魏国一位士兵阵亡,朝廷下发抚恤金好像才五两。” “十两!你当你儿子是小金人吗?” 老王头决断道:“二两,不能再多了。” 李石氏犹豫了一会,冲女孩狠狠剜了一眼,道:“二两就二两,我是给老村长面子。” “小贱人,赶紧拿钱。” 苍雪跑进院内,很快出来,将沉甸甸的钱袋扔给李石氏。 女人掂量了两下。 忽地将钱袋砸到女孩脸上。 刹那铜板漫天,散落一地。 “二两银子,两千枚铜板。” 李石氏面色阴沉道:“一百多枚,你打发要饭的呢?” 女孩沉默不语,只是蹲下身子,将铜板一枚一枚捡起。 “李石氏,你太过分了,明知两个大人不在家,她一个小丫头哪来的两千枚铜板?” “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王头道:“这样吧,咱们长留村五十来户人家,每家每户凑个三四十枚铜板。” “就算好人做好事了。”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众村民仿佛一大群小鸡啄米,无一人敢反对。 “很好,那这起事件就过去了,所有人,尤其是你李石氏,休再提及。” 瞪了一眼李石氏后,老王头看向还在捡钱的苍雪。 满脸慈祥笑意道:“女娃娃,你有啥想说的没?” 苍雪轻声道:“谢谢你王爷爷,这笔账,义父义母会还的。” 老王头乐呵呵道:“女娃娃,别谢我,要谢就谢这群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们,各家各户三四十枚铜板,可不是小数目哦。” 苍雪起身,冲所有村民深鞠一躬。 “女娃娃,你瞧,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们多么慷慨善良。” “可惜好人没好报,天公欺人,春夏两季滴雨未降。” “叔叔伯伯们地里的粟米苗撑不了太久,很快便会被旱死。” “二两银子不用还了,我王浩阳说的。” 老王头和蔼道:“女娃娃,滴水之……” 鞠躬的苍雪猛地直起腰杆,打断老王头。 桃花眸阴冷道:“费尽心思演了这场戏,竟是为了我苍家私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