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以为她不说，别人就不知道。虽则是自己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捅破难堪的家丑。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榕树头下的八卦，就算她没空去听，大家说的多了，总会有只言片语入耳。更别说村里还有些长舌妇，经常向他们家打听各种八卦的真实性。 已经有人窃窃私语，看向苏老爷子的眼神，明里暗里的，多多少少带点鄙夷的意味。 苏老爷子猛然接收到这样的目光，一时有点慌神。 过去大部分时候都是苏老婆子出头，什么脏事丑事，都往苏老婆子身上泼，几乎没有人会想到把这些丑事坏事，往他身上推。 说起来，苏老爷子从年轻开始，就一直站在苏老婆子后面，像一个隐身人，任由苏老婆子去闹去抢去偷，到最后所有的好处，他都坐享其成。 头那些年，真的没有人把他和苏老婆子的坏联想到一起，顶多提醒他管好自家婆娘。 许娘子在老苏家待了那么多年，真真的觉得，苏老爷子是老苏家最坏的一个！ 其他的人心里坏，表面也坏，唯独苏老爷子表面掩饰得极好，让人抓不到把柄，实质上良心烂透了。 若不是苏老婆子和苏老大在她这儿吃瘪，苏老爷子不会走这一趟。 苏老爷子大概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许娘子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撕下他伪装的面具。 苏老爷子被下了面子，对许娘子再没有一点心慈手软。当然，以前也没有心慈手软过，只不过不是他直接动手罢了。 “反了！反了！老三在世时，都不敢这么对待我。没有老三在，你这个不守妇德的娼妇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好啊！这十多年来，你伪装得很好！不管是我，还是我们老苏家其他人都没看出来，你的品性如此恶劣！我们老苏家，苏家族人都容不下你！今天，我就代替死去的老三休妻！我看你被休弃后，该如何在村里立足！如何在世上立足！” 休妻！ 这个词一出，瞬间炸开了锅。 “苏老爷子，消消气，许娘子和你一样，都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做什么决定。” “只是一家人吵架，何必闹到休弃的地步。” “苏老三尸骨未寒，你就帮他休妻，说不过去。” “对啊，我记得苏老三很疼媳妇和四个闺女，没生儿子时也不曾亏待妻女。他要是知道了，得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吧。” 休妻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能让一个女人没有活路，自寻短见的事屡见不鲜。 许娘子冷哼：“怎么，就因为我们没有像以前一样，替你们老苏家的人当牛做马，你就用休妻来威胁我。” 不得不说，许娘子对老苏家腌臜的心思了如指掌，苏老爷子的确打的这样的如意算盘。 他不会真正的替苏老三休妻。 一来，苏老三刚走，尸骨未寒之际，替老三休妻容易落人话柄。他这个公公虽然极其厌恶许娘子，却也不会因为这事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二来，休掉许娘子后，许娘子有更多的理由，再也不用孝敬他们老苏家的人，日后便没有人给老苏家当免费劳动力。 三来，休掉许娘子后，苏老三生的四个闺女和一个儿子须得由老苏家的人养大，这是一笔不少的支出。 尽管盘算着要将四个丫头卖掉，顺便霸占他们的财产。可是谁让老三媳妇在最后关头，竟然生了个小儿子。他一旦做得太过，难敌悠悠之口，他们老苏家将难以在村里立足。 不管心里如何盘算，苏老爷子都觉得不划算。 最好是，许娘子怕了，再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心甘情愿为老苏家付出。 他就不信了，她还能不畏惧休妻！他是苏老三的父亲，能做主替儿子休妻！ 突然，许娘子嚎一嗓子。 “孩子他爹啊！你年纪轻轻就死了，丢下我和四个闺女，一个小儿子。你走了倒轻巧，留下我一个娘们，我如何养活一大家子？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收入，不会赚银子，眼看着我们一家就要饿死了啊！” 许娘子拍着桌子嚎啕大哭，这种招式通常是苏老婆子以前用惯了的，苏老三常常妥协在这样的大哭之下。 “可是你爹娘、你的两个兄弟，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孤儿寡母挨饿受累，也不曾帮扶过一星半点。你以前事事孝顺他们，连抚恤金被你娘抢走。到头来，他们都没替你建衣冠冢，是我掏光家里最后一个铜板，给你修建坟墓，使你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许娘子哭啊哭，心里的委屈是真真的。 正因为情真意切，所以眼泪也是真真儿的，把嗓子眼都哭沙哑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围观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情知许娘子所说不假。 平心而论，摊上这样的公婆，以及那一大家子，是真心累！将自己辛苦所得的钱和好东西去喂饱他们，累死累活得不到感激不说，还要被啃得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石大娘苦口婆心劝道：“苏老爷子，我看老三媳妇挺惨的，先是失去丈夫，又被你家婆娘推搡得早产。她一个妇道人家，要养四个闺女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子。以前仗着苏老三在酒楼当掌柜，能养活几个姑娘。如今没了男人，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许娘子的压力可想而知。” 石大娘一番话，当场许多妇人感同身受。家中两个大人养两三个娃，都已经生活艰难，何况许娘子一个寡妇！要养五个孩子！ 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公婆家偏要像以前一样，没有分寸地索取。长期以往，任谁都会发疯吧？还不如豁出去，大大方方闹出来，绝了公婆家的恶毒心思。 “没错，不饿死已经算好的了，你们就多体谅她吧。” “我听说邻村以前有一个寡妇，有三个闺女，不舍得卖孩子，后来为了省下口粮喂孩子，把自己给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