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一眸春水照人寒 屋面上的瓦已经盖好，下来是制作门窗家具等应用物事。 当时签订协议时，盖过多次房子的小苇将项目罗列得很细，细到房梁椽子家具门窗的材质，大小，结构，干燥程度。尤其容易产生矛盾的地方，都说得很清楚。 曾让村干部和工头自愧不如。 面对小苇的各种查验，村长不断叫苦。说这里远离大路近一里，材料运输成本太大，远超预算。 小苇笑问：“挑河挖沟不都是义务么？” “给公家做，当然是。私宅可不一样。要记工的。” 相对于后来中途加价的承包商，这个时期的诚信度好得多。 小苇开始调动三寸不烂之舌，从小姑娘独自在外建房不易说起，自己还是无收入的学生，各种艰辛。再说到当初订好的合约已经公示，临时加价对赞助的同学不好交代。再说到同学宁可穿满身补丁的衣服，瘦得皮包骨头，也不愿克扣建房的钱。 别说什么不讲逻辑，这么美丽温情的地方，只要自己认为有理，那就是最好的逻辑。 差点就把自己说哭了。 最后再点出各种不足之处。外加住这里还能帮着垦荒，变荒地为粮田，搞各种副业，造福子孙万代。 终于让村长缴械投降。 许永忠又跑了过来：“原来你们真的把衣服捐给了困难学生。” 桂秀冷哼：“说得好像你信不信对我们很重要似的，脸可真大。” 绿珠叹气：“我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可和这家伙比起来，简直薄如蝉翼。” 桂秀故意打岔：“是吗。把脸伸过来给我看看。嗯。是挺嫩滑的。有句话怎么说的？两脸天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说的就是你吧？” 绿珠摇头：“那是小苇。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这才是我。” 桂秀故意问：“那我呢？”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碧玉又是咋说的？” 绿珠摇头：“我不知道，得问问这小淫贼。” 许永忠想了半天，脸涨得通红都没找出合适的词句。 总不能纤手细腰丹唇雪肤那么露骨吧。 桂秀更加得意：“原来这家伙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许永忠轻叹：“才疏学浅，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来形容碧玉。” 桂秀不依不饶：“是你不好意思说那些俗气的吧。” 言外之意：你就没念过好诗。 许永忠脸色更红：“惭愧。我知道冒同学输了为啥哭得那么伤心了，真让人难堪。” “那你还不赶紧滚回去大哭一场。” 许永忠拱手：“求指教。” 桂秀念道：“渐消酒色朱颜浅，欲语离情翠黛低。” 许永忠沉思几秒，突然一拍大腿：“卧槽。真的神似。甘拜下风。” 桂秀冷哼：“用不着恭维，我们查了很多天才找到，你一时不知道很正常，有啥好妄自菲薄的。” 许永忠问：“有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们为啥不愿意接受宣传部的采访呢？” 桂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字：不高兴。” 我去，这特么是一个字？没错，no就是一个字啊。 许永忠还想说啥，终于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桂秀。 展开扫了几眼，“卧槽”之声便不停。 市报整版报道了她们的事迹，记者甚至远赴海城和西县，将几人的信息挖了个底朝天，并且夸大了几倍。 桂秀更甚，连小时候给要饭的一颗硬糖都被扒了出来。 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赚了钱全部买来布料帮贫困学生做衣服，这可比直接捐款更加难能可贵。 甚至故意误导读者衣服是全手工缝制的，质量被描绘得叹为观止。。 一句话，四个姑娘已经成了全地区的楷模。 桂秀气得大骂：“这特么也太浮夸了吧。” 许永忠很奇怪桂秀的反应：“好人好事不需要保守，适当拔高是必须的。” 桂秀瞪着许永忠：“都吹破天了，这特么叫适当拔高？” 绿珠也上火：“我们得去找报社问清楚。谁特么写的稿子，说好的要尊重事实呢？” 小苇苦笑：“你们省省吧。我感觉当下这么反保守，这种浮夸会层出不穷，甚至会颠覆我们的想象。对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报道，有点虚假简直不值一提。随他们玩去，他们开心就好。” 此言非虚，亩产几万斤已近在眼前，这点夸张算个屁啊。 许永忠赞道：“还是小苇比较了解官场。” 桂秀冷哼：“她只是不屑为自己辩解，更不屑为自己的事争执。晚上我回去问问我爸，到底怎么回事。” 绿珠说：“问也是白问，你爸不知有多开心呢。” 这倒是实话，女儿成了模范，父母脸上也有光。 有了市里的报道，学校立即跟上。四人被评为三好学生，张贴在光荣榜的首位。 社区乡镇还给她们的父母送了锦旗。 事情完全出乎小苇的预料，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学校首先决定召开表彰大会，树立先进模范，让模范分享思想心德。 听到这个活动，小苇已经恶心到无以复加。 她亲眼见过一个八十岁老太，年轻时因扶老人过马路被封为楷模，一辈子都在各地演讲。 从处级干部退休后，还要到处发挥余热，被官方人士拉来拉去，在各种活动中发表演说。 小苇有幸听过一次，反反复复就那二三十句假大空的空号，被她堂而皇之激情饱满地呼叫出来，开始听振奋人心，仔细听恶心万分。 可那老太依旧视观众为无物，慷慨陈词，俾睨天下。 小苇可不想成为说谎说得连自己都相信的那种，即便那种会在将来数十年间畅通无阻，比比皆是。 四个姑娘的断然拒绝让校内外干部很不理解，可她们能说的理由是：“我们做得远远不够，目前还不够资格做榜样楷模，等我们努力到够资格再说吧。” 三个女孩很为自己的淡泊名利而骄傲，唯独小苇暗自慨叹：你们以为低调不争就可以安然无事么，想得太美了。在这片美丽无比的土地上，不求平反，淡然接受冤屈，都能成为被批斗关押的理由， 唉。该怎么将眼前的矛盾和危难化解于无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