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婉跟说了一通，有些累了，珊瑚极有眼色端上温度恰能入口的茶，她抿了一口，润了润唇，便搁在了一旁的高脚榆木小桌台上。 她缓了缓，这才步入正题：“母亲，表妹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吧。” 尤氏不明所以的点头。 周淑婉便又笑道：“京城里爷娘疼女儿，总不爱叫姑娘出嫁，可就是再疼，十八岁也是大姑娘了，哪里是能留得住的。” 她这话一出，尤氏还未说什么，周淑婉身后的珍珠便适时的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周淑婉斜她一眼。 珍珠便道：“老夫人，小姐，表小姐见谅，奴婢是想到一句俗语，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淑婉看了一圈人的脸色，见尤氏没说什么，又饶有兴致的道：“什么俗语，能叫你徒然发笑，我倒是想听听了。” 珍珠扯了扯嘴角，声音清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仇，前些日子在殿下那儿，殿下听说姑爷家表妹未嫁，便笑着说了这句俗语，奴婢听了有趣，如今一联想，便忍不住笑了。” 她说的殿下，自然指的是周淑婉的母亲，安平公主李惠。 “放肆！” 周淑婉不咸不淡的呵斥了一声：“老夫人，表小姐跟前，哪里容你这般饶舌。” 尤氏在听到珍珠说的前半句的时候，脸便沉了下来，但听到后半句，她却退缩了。 王家实在是得罪不起安平公主。 她是个软和人，上次能给尤晚秋出头，是一时之气胜过了怯懦，就像带崽的母鸡能对峙雄鹰。 但事情过后，她却只余后怕。 而且尤氏也期盼着要把尤晚秋嫁出去，一来能让周淑婉顺了意，府里能安生些，二来也要断了王闻序的念想，不得罪周国公府跟安平公主。 三来，侄女年纪是真的拖不得了，周淑婉如今能提出要尤晚秋出嫁，还抬出了安平公主，那也是好事。 毕竟王闻序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岭院编撰，他能找到的人，跟安平公主以及周国公府那一脉能找到的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思虑一番，将话题抛给了尤晚秋：“阿奴，你怎么想？” 周淑婉听到尤晚秋这个小名，不由发笑。 小门小户的丫头，名字也卑贱如奴仆。 尤晚秋垂眸，未嫁的女儿家在提及自己的婚事时不该过于热烈。 “但凭表嫂跟姑母做主。” 这便是应了，后头便是周淑婉与尤氏的主场。 周淑婉笑着说：“既然表妹应了，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尤氏见她有备而来，不免问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周淑婉道：“是东门陶家的儿郎，叫陶阳舒，今年才二十，与我家有些亲旧，他家老爷在京城内任光禄寺署正，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去年中了举，任太常寺协律郎，还未婚配，听说才貌双全，倒是个不错的人物。” 陶家背靠周国公府，若是尤晚秋嫁到那家去，谅来也再不敢去勾搭王闻序了。 其实一开始周淑婉并不想给尤晚秋一门好亲事，还打算借此故意折腾她，但回府跟母亲安平公主商量过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淑婉还记得母亲含笑的声音。 “傻女儿，你狠不下心杀了她，又想让她不缠着你的夫婿，又想让女婿记得你的好，那自然不能磋磨了她，不然她婚后过得不好，回娘家诉苦，又或是被磋磨死了，岂不是白白落人话柄？” “给她一门被咱们家掌控着的好婚事，到时候她婚后日子顺遂，哪里还会记得女婿，若是她再有痴心妄想，便叫她丈夫一家子拘着她就是了，日久天长下来，谁还记得她这个人……” 因着这番话，周淑婉才歇了心思，勉为其难的给尤晚秋挑了一门她觉着跟她还算相配的婚事来。 尤晚秋一开始兴致缺缺，但听到陶阳舒这个名字时候却是眸子微动。 她两辈子都是内宅女眷，按理来说不应该对一个外男这般有印象，然而陶阳舒这个人她还偏偏认识。 上辈子她见过他，在晏景的书房里。 那时候尤晚秋刚得知晏景又要订亲，十分不忿，气冲冲的闯到他的书房，要找他理论。 当时他们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见她闯入，便停了下来。 晏景绕出屏风来哄她，而她浑然不觉有外人在，跟他吵嚷，直到听到一声笑他们的争执才戛然而止。 屏风后的人听他们不再说话气氛尴尬凝结，便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现了真身。 他俯身朝她行了一礼，抬起头时，露出一张极清秀的面庞来，有些女相。 声音也如其人，如玉石相击，朗朗清脆。 “下官陶阳舒，见过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