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年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一样，只能戴着墨镜出去见人。可即使隔着墨镜，她都感觉到了阿公阿婆看向她的比以往更热烈的目光。 “怎么了？” 她问陆正昀。 “什么怎么了？” 宋年指了指自己的碗，碗里的面上泾渭分明地放着两块大肉，一份茄子，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青椒土豆丝，还有一个窝好的蛋，正正好摆在中间。 陆正昀看了看自己碗里单调的辣酱，感受到了差距。 “这心偏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朝两位老人控诉。 宋年随即给他夹了块大肉，又把其他的浇头也匀了大份过去。 卉姨看见，风轻云淡来了句：“这不又回来了嘛，给她给你有啥区别。” “就是！”阿公附和。 陆正昀没说话，把自己碗里的番茄炒蛋都扒拉出来，给宋年的面盖上。他记得宋年喜欢吃。 两人吃完便出门去散了个步，待回来时，看见览山居门口站着两大一小三个人。 那个小的一见宋年，就蹭蹭蹭跑过来，喊着: “年年！” 宋年被小人抱住了腿，愣怔住。 一旁的陆正昀很快出手，把那小孩提溜起来往他父母那边送。 “抱歉。” 罗平盛接过自家儿子。 “你们怎么来了？” 罗平盛看了眼宋年：“墩墩说想来看看你，我们也觉得昨天太匆忙了，有些话没有和你好好说，就一大早过来了。” 宋年沉默半晌，问：“想说什么？” “谢谢，” 罗平盛说：“还有——” “对不起。” 墩墩妈妈开了口：“真的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该对个孩子说那样的话。我一直想找你们道歉的，对不起。” 宋年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中扫过一片安静，还有些许尴尬。 罗平盛：“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就当一家人，多走动走动，墩墩就是你的亲外甥，要是有什么难处或者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宋年拒绝了：“不需要这样。你们好好照顾他，他好好长大，那就够了。” 墩墩童言童语插了一句：“要的要的，我答应过阳阳，要去看更大的世界，还要好好照顾年年和程妈妈。” 小孩的眼睛一闪一闪。 “你知道什么是照顾吗？” 宋年问他。 “知道啊。”墩墩自信地点了点头：“就是要陪着。要听你们说话，不能让人欺负你们；生病了要带你们去医院看病，饿了要给你们做饭吃；将来工作，要给你们发零花钱，还要带你们去世界各地玩儿。” 宋年侧头看着墩墩，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而且我长得很快的，你们等我一下下就好。” 宋年朝他摇摇头：“谢谢你的心意，不用这么着急，慢慢长大就行。” “对，小不点儿，她现在有我照顾，还用不上你。” 陆正昀刷了刷存在感。 墩墩看了看身强力壮的陆正昀，再看了看自己，挺了挺胸膛：“等我长大了，就用不着你了。” 童言无忌，陆正昀自然没放在心上。 宋年对罗平盛两夫妻说：“带他回去吧。你们不欠我什么，也不需要还我什么。我们，实在也不用再见了。” 罗平盛和妻子没有说话。 墩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下一秒，哇一声哭了出来。 阿公阿婆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就看见一个小娃娃在自家门口嚎啕大哭，旁边四个大人，四种束手无策。 “哎哟，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小孩？” 阿婆赶紧上前。 陆正昀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阿婆问他：“你惹的？” 陆正昀还没来得及反驳，背上就挨了一掌。 这可真是冤枉死了。 “不哭不哭，阿婆帮你打他了。”阿婆边说就去哄那孩子：“想不想吃好吃的啊，阿婆厨房里有甜的桂花糕，可香了，要不要尝尝？” 墩墩用余光看了眼宋年，见她不为所动，继续大哭。看见他小动作的陆正昀眼角抽了抽。 “老头子，快，把那碟桂花糕出来。” 阿婆朝厨房的阿公喊去。 陆正昀：“阿婆别浪费了，他这情况几块甜食可哄不好。” 阿婆没听他的，结果，桂花糕果然没什么吸引力。 “那你跟阿婆说，你想要什么？阿婆帮你。” 老人家对待小娃娃简直不要太有耐心。 墩墩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看向宋年。 宋年不为所动：“我先进去了。” 等她走后，墩墩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看吧，白费力气。” 陆正昀朝他说。 墩墩不理他。 陆正昀跟罗平盛说：“带他回去吧，她说不用再见，就真的不用再见了。她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觉得彼此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 罗平盛：“以前不知道她在云州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陆正昀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上楼前他见到的最后画面，是墩墩和阿婆并排坐在一起，还聊起了天。 宋年换了身衣服，拎着包在二楼的走廊，等陆正昀出来后跟他一起下楼。 楼下，人还没走。 陆正昀也是佩服，“小孩，你都不用上幼儿园吗？” 罗墩墩看着宋年：“幼儿园里就是玩儿，一天不去也没事。” 宋年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上。 陆正昀拿起阿婆准备的便当，看了罗平盛一眼，道：“我们要走去上班了，你们走不走？” 罗平盛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罗墩墩从椅子上跳下来：“阿婆，那我先回去了，下次来看你。” 阿婆：“哎，好好，阿婆再给你做桂花糕。” 墩墩大人模样地点了头。再去看宋年时，她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在仙亭山的山道上。 陆正昀看了看后视镜，说：“罗平盛这个人我接触有一段日子了，有能力，有手段，责任感强，是个不错的人；他家那个儿子虽然年纪小，但看着也是个有想法的，脑子转得快，假以时日必定有出息。你真不考虑和他们家处一处？” 宋年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因为不应该我来考虑。就好比有人送了我姐一个包子，我姐把它放在袋子里交给我保管。然后路上遇见个快饿死的人，我姐就把包子给了他，最终让他活了下来。他现在说要和我拜把子，还说要用家财万贯来感谢我。我凭什么？” 陆正昀瞬间明白了她的点。 宋年接着说：“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报恩，也该找我姐；如果墩墩真能像他承诺的那样，好好给我姐养老送终，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陆正昀：“那你自己呢？” “什么？” “你自己想和他们当一家人吗？” 宋年还是摇头：“我不想身边有个人一直出现提醒我，我的生活中失去过什么？” 下山后的路渐渐宽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陆正昀停在斑马线前，过了不到10秒，旁边那条道上也有车停下，是熟悉的车型和车牌。 后座的小孩隔着玻璃窗在跟宋年比划，宋年瞧见了，却假装没有看见，后来索性把头转向了陆正昀这边。 陆正昀也瞧见了：“真是执拗的小孩，刚才跟阿婆聊得也很起劲，估计以后会经常上山拜访，到时候你要是不愿意见他，我就带你出去躲一躲。” 宋年：“没事，我也差不多该搬回去了。” “搬？搬去哪儿？” “公寓。我姐续的房费刚好不是到这个月底嘛；子妍前两天也回自己家去住了，离开前还特意请人把卧室和家里都打扫了一遍，随时拎包回去就可以。” 陆正昀都已经习惯每天有她一起的日子了，突然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还是按住性子：“搬来搬去多麻烦，你就在览山居安心住着，其他的不用担心。” 宋年嘴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陆正昀对她有几分了解，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都没用。 于是，上班第一件事，陆正昀就把罗平盛请上来，把宋年的包子理论跟他说明白了，让他‘擒贼先擒王’，在没有擒王之前，别到山上来。 “她这个人我还是有点了解的，你越是逼她，她越有反骨。反正你们想表达的都表达了，要是真有心，接下来慢慢付出行动就行。逢年过节送个礼，走动一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出一份力，循序渐进，别逼得太紧。” 罗平盛一想，这说的也很有道理。 年关一点一点逼近了。就在何烁预计要回来的那天上午，魏时峰向唐子妍提出了辞呈。 事发突然，唐子妍有些懵，询问原因的时候，魏时峰说了一句：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现在谁还在一家公司干到死。” 唐子妍表示自己无权做主，让他等何烁回来，或者微信上跟老板打个招呼。 魏时峰：“我也就是通知你一声，辞职信我已经发邮件了，希望你们快点推进这个日程，我想在年前正式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