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亚帕伯爵夫人静静站在窗边,昏黄的烛光像一层半透明的暖黄色薄纱从她的头顶落下。</p>
能隐约看清她的五官,却看不太清她此时的表情。</p>
她没有说话,她那只会罗兰语的贴身女仆也不敢说话。</p>
直到谢尔比将手中的蜡烛递给她,用手势示意她可以重新把房间中的灯点亮,女仆这才回过神,赶忙去点灯了。</p>
“…………”</p>
“您一定要看吗?”</p>
伯爵夫人微微抬头,之前语气中的烦躁却随着黑暗一同散去,似乎又变回了众人熟悉的优雅贵妇人。</p>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不管是在罗兰还是在马黎,您都不能因为一个故事擅自搜查我的房间。”她的声音十分柔和,说出的话却并没有语调那么客气,“如果您坚持这样失礼的行为,我也只能请您离开了。”</p>
“让您感到冒犯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p>
面对伯爵夫人的逐客令,利昂娜只是不紧不慢地朝对方行了一礼,直起身后脸色依然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我可以现在就走。但既然您对我的故事不是很满意,那我也只能去请教一下船上的其他人了。”</p>
伯爵夫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我以为您早就跟其他人说过了。”</p>
“您可是我的第一位听众,夫人。”金发的小绅士目光诚恳道, “欺骗女士可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我可不会跟您说谎。”</p>
伯爵夫人:“那您到底想要什么?”</p>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扫了眼自己弄出地一片狼藉,又看看忙着点灯的女仆,这才把视线转回伯爵夫人身上。</p>
“您确定要在这里直接说吗?”她放低声音, 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我是没有关系……您要是也没问题就可以。”</p>
伯爵夫人盯着面前的马黎绅士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妥协。</p>
她先用罗兰语嘱咐女仆收拾了一下客厅,便带着利昂娜走进自己的卧室。</p>
***</p>
伯爵夫人卧室中的家具与老伯爵卧室中的布局确实很相似。</p>
大件的家具,比如床和衣柜,以及衣帽间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房间中的墙纸图案略有不同,以及伯爵夫人的房间明显多了一个比较占地方的梳妆台,就放置在距离通往甲板的那道门附近。</p>
等卧室的门彻底合上,先一步走到梳妆台前的伯爵夫人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屋中的另一人。</p>
“我以为我们这几天相处得很愉快……现在看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p>
她的手搭在梳妆台上,却不急着打开抽屉,只用一种似有如无的幽怨眼神看向对面的青年:“我实在想不通,弗鲁门阁下。我应该没有得罪过您,给我找麻烦也无法给您带来好处,您又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呢?”</p>
“大概是我这个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遇到想不通的事就喜欢深究到底。”</p>
利昂娜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真诚:“恕我直言,夫人,是您最先找到我,并给我展示了那张您亲手伪造的剪贴信。从那一刻起,我就被您牵扯进来了。 ”</p>
伯爵夫人挑了下眉,轻笑道:“那封信不是'尼克拉·赞诺'写的吗?他可是亲口承认了。”</p>
“他没有。”利昂娜不急不缓地反驳道,“您当时说出的第一句是'保罗',他并没有回答。之后您又问'你就是给我写信的人?' ,他才说了'是'……可这个写信并没有特别代指船上收到的那封信,'尼克拉·赞诺'也没有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保罗'。”</p>
不等伯爵夫人再辩解,她继续道:“比起这个,我以为您会更好奇为什么给菲力亚帕伯爵做尸检前没有通知您这件事。”</p>
见伯爵夫人面露不解,她还贴心地补充道:“'尼克拉·赞诺'的侧颈上有五颗形状特别的痣,马罗尼先生认出他是一位十几年前曾见过一面的故人……”</p>
伯爵夫人沉默片刻,忽地露出恍然的神色。</p>
“……果然,什么人都靠不住。”</p>
她好笑地摇摇头,抬手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长约三十厘米的发针。</p>
不过她没有把发针递给小弗鲁门先生,而是牢牢握在手里。之后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根卷烟,随手用火柴点燃。</p>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p>
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卷烟,女人的另一只手握着长度堪比匕首的帽针,抱臂斜靠在梳妆台边:“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一句,你手里的那东西能不能算证据还是两码事。光凭我手中持有的股份,大罗兰航运公司就会绝对站在我这边……”</p>
她这么说着,隔着烟雾对利昂娜露出一个笑:“……所以,想好你要提的要求再开口,小先生。看在我确实利用过你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些补偿,但也请不要太过分。”</p>
直到此时此刻,利昂娜才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瓦莱里娅·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也终于意识到,那位会对着妻子歇斯底里大吼的老人嘴里说的也许并不是假话。</p>
就像伯爵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一样,她的丈夫也很了解自己这位妻子,这才会在看到那封剪贴信时说出那样一番不近人情的话。</p>
当时利昂娜并不了解这对夫妇,对两人的第一印象完全来自对方的言语动作。</p>
比起蛮横无理、口出脏话的老伯爵,举止得体的伯爵夫人在任何人眼中都比前者更像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就算是利昂娜也没有在一开始就察觉到那封信有什么问题。</p>
可一切在“尼克拉·赞诺”真正被抓住后改变了。</p>
用剪贴信向伯爵夫人送出“情书”的“保罗”可以是一个疯子,可以是伯爵夫人的追求者,可他能写出那封“情书”的前提便是他会罗兰语。</p>
但据马罗尼先生和他的秘书描述,“尼克拉·赞诺”虽然会一些罗兰语,但说得非常差劲。不但发音不准还只会蹦词,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出来过。</p>
这点从他之后与伯爵夫人用意图恩诺语交流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擅长罗兰语。</p>
另一方面,既然他一见到伯爵夫人就直接用意图恩诺语与其交流,那他也该知道伯爵夫人会意图恩诺语,为什么还要坚持用自己不擅长的罗兰语给伯爵夫人写“情书”?</p>
几个不正常的关键点浮现出来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尼克拉·赞诺”并不是写出那封剪贴信的“保罗”。</p>
而除了他,整艘船上能与伯爵夫人和“保罗”都扯得上关系的,只有那位来自“保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了。</p>
私家侦探是巴拉本王太后派来调查伯爵夫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