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启蒙老师，阿梅希t斯女侯爵正静静坐在轮椅上。</p>
被微风轻轻吹动的银色卷发下，那双朦胧的绿灰色眼眸微眯着，似是在凝视远方，却又像是完全没有焦距……不管是身边人的说话声还是远处传来的枪响,任何外界传出的声音都无法引起这位老人的注意。</p>
“…………”</p>
“她最近……清醒过吗？”</p>
利昂娜看着老人的发顶,轻声问道。</p>
“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周前。”管家回忆道，“那天我正在询问珍妮，也就是女侯爵阁下的贴身女仆是否需要找人替班, 阁下突然转过头对我们说，'珍、艾德温, 辛苦你们了。我一定把你们累坏了, 快去休息吧'……”</p>
说到这，管家也没忍住哽咽了一下,说了句“失礼”，深吸一口气调整后才继续道：“我真的……那时我以为阁下恢复了，也许是医生开的药起作用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她那时候说话非常正常，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我们都以为她回来了……”</p>
“…………”</p>
管家没有继续说下去，利昂娜也没有再问。</p>
在场的人都知道之后的结果，双方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p>
“……能让我跟洛克哈特阁下单独待一会吗？”</p>
利昂娜握着轮椅把手的手紧了又松，看向身后的管家和女仆：“有些话我想单独跟她说一下。”</p>
上一代的怀特伯爵还在时，老怀特伯爵就与女侯爵的关系很好。</p>
后来女侯爵有段时间去怀特郡调养身体，在这段时间里还收了一个小小的“学生”，正是现任怀特伯爵的妹妹——已经去世的莉莉娅小姐。</p>
这些侯爵府的管家都很清楚，也因此对这位年轻的伯爵阁下很放心。</p>
他带着一众仆从退到二十多米外，确定自己站到一个无法听到两人说什么、却能在发生意外时及时赶到的位置。</p>
见其他人都走到远处，利昂娜这才放开轮椅把手，走到女侯爵面前。</p>
“阁下，我又来看您了。”</p>
右膝缓缓落到草坪上，她轻声道：“我应该更早来一点才对……还有玛格丽特殿下，她也很想念您。但她现在回到了艾安萨宫，不方便出来，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p>
“我现在已经有资格进出议院了……不过您说得对，那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到不适的地方，如果可以我也不喜欢待在那儿……”这么说着，她还低头笑了笑，“但现在我也不需要待在那里啦。我惹怒了一群工厂主……莱博党人和保皇党都有吧，反正他们很生气，公主殿下让我暂时离开庞纳城避一避……这不是正好吗？我也并不喜欢庞纳城，那里实在……太脏了……”</p>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刚从学校放学的孩子，忍不住想要把这大半年的经历全都诉说出来。</p>
直到她的视线再次落到老妇人那平静却呆板的脸庞上，兴奋瞬间退去，声音也卡在了喉咙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p>
“…………”</p>
“我找到线索了，阁下……父亲和利昂的死真的有蹊跷，我确定我没有疯，我的坚持也没有错……”</p>
“可是总有人在阻挠……一次又一次，这次又有相关的人死了……可我也无法确定那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人在灭口……”</p>
利昂娜低下头，将视线放到老人脚边的草叶上。</p>
“现在又有线索了，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我必须现在就去，我必须立刻去验证，我不能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失去控制的马车，不管不顾地向前冲，“我不能再让其他人抢先一步……这是我的责任，我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这里的意义，我不能、不能再……”</p>
“慢一点，我的孩子。再慢一点，不要那么着急……”</p>
一道声音化作拉住缰绳的手，突然扯住利昂娜脑中那岌岌可危的理智。</p>
她猛地抬起头，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不知何时已经低头看向自己。</p>
与回忆中的一模一样，仿若一阵风吹走了城市上方的雾霾，那双绿灰色的眼眸亦不再被混沌笼罩。</p>
是洞察一切的了然，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宽容——一切都是利昂娜最熟悉的、属于阿梅希斯女侯爵的眼神——熟悉到让利昂娜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种幻觉。</p>
“老师……”</p>
她的声音不由带上一丝颤音，手忙脚乱地想要握住女侯爵伸来的手：“您……”</p>
“不要着急，波莉……慢一点，不要冲动，你会伤到自己……”</p>
老人依然用那熟悉的眼神笼罩着利昂娜，布满皱纹的手掌抚上她的发顶，又滑到侧脸，口中却呼唤着一个陌生的人名：“你要对马有耐心，波莉，太着急你会摔下来……再慢一点，慢慢加速，你可以做到，一定可以……”</p>
骤然燃起的希望在瞬间熄灭。</p>
利昂娜仔细与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眸对视着，却清晰意识到对方眼中看到的人并不是自己。</p>
有些干裂的双唇张开又闭合，最后紧紧抿在一起。</p>
“……嗯，我知道。”</p>
她握住老妇的手，仰头露出一个笑：“我会的……老师，我会的……”</p>
***</p>
之后利昂娜又陪女侯爵在花园坐了一会，直到轮椅中的老人面露疲惫，眼看着就要这么睡过去，她才站起身，匆匆推着轮椅往回走。</p>
病后的女侯爵不但无法行走，对外界的反应很小，也开始变得嗜睡，且时间并不固定。</p>
她经常从中午便开始睡觉，然后在下半夜苏醒……这种不规律的睡眠习惯也让照顾她的工作变得十分困难。</p>
还好侯爵府中的仆从众多，而主人只有女侯爵一人，换班照顾还是能做到的。</p>
看着女仆将女侯爵带走休息，利昂娜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在快离开时还是询问管家道：“请问，你知道'波莉'是谁吗？”</p>
“波莉……您是说波莉安娜小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