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年轻人轻呵一声,轻蔑道:“比起赞美它为'爱情',我更愿意称之为'自私'。”</p>
“你!”</p>
门罗先生猛地站起身,整张脸因愤怒而涨红。</p>
“您……这样说也太过分了。”他忍着怒火反驳道,“塔林夫人是自己想要逃离那里!她向往自由,可她的父母却根本不把她当成一个人,只想让她所谓的'贵族义务',把她当成一个工具交换出去!”</p>
“即使食水充足,鸟儿也渴望外面的世界而并非华丽的金丝笼……”</p>
这样说着,门罗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痛,瞪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您这样大概无法理解吧,那种时刻被囚禁、无法挣脱的感觉……”</p>
利昂娜依然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青年激昂的演说结束,这才淡淡“哦”了一声。</p>
“那你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最后又回到了这里?”金发的小绅士交叠起双腿,歪头看向青年,仿佛正在观赏一出有趣的剧目,“'向往自由的鸟儿'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回到了她最厌恶的金丝笼里了?”</p>
不等门罗先生反应过来,利昂娜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音调说道:“因为那里也有她割舍不掉的东西。除了自由和爱情,她前几十年的人生中还有t她割舍不掉的感情和记忆。”</p>
“如果她真的毫无牵挂,那确实会如你之前所说,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可事实并非如此。”</p>
“塔林夫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回来了,而现在的李维德特子爵接受了妹妹,这就是证明。”</p>
利昂娜站起身,手指在壁炉上的相片上点了两下:“不管是'子爵家的玛德琳小姐'还是'东匹克街的塔林夫人',都是她的一部分。”</p>
“你可以说塔林夫人勇于抗争,争取自己的自由和婚姻的选择权。但你无权代替她否定她的过去,更没有权力否定她对亲人的那份思念。”</p>
利昂娜抬步逼近门罗先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爱情值得赞美,为爱的奉献故事也经常被传为美谈。但我认为在现实中,'公平'才是让一切延续下去的必需品。”</p>
“塔林夫人为了爱情舍弃了自己的身份,舍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锦衣玉食。为了适应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清贫生活手指生出冻疮,身体不再健康,流产了好几次才生下了两个孩子……我认为她为这段爱情付出的够多了,但塔林先生付出了什么?”</p>
“结婚十多年,他依然住在父母留下的旧房子里,甚至因为赌博被人切断了手指,最后只能在工厂打工勉强糊口。”利昂娜一字一顿道,“之前你可以说他在努力养家,可在他走进赌坊的那一刻,在他从外面沾染上梅毒的那一刻,他就狠狠把他们的爱情,把塔林夫人多年的努力狠狠踏在了脚下。”</p>
“什么……”</p>
门罗先生似乎并不知道这些,眼神慌张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p>
“那是他做出的事,我和他不一样!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爱丽丝的事!”</p>
“不伤害自己的伴侣本就是该做的。”利昂娜嗤笑道,“我的重点是'付出'。塔林先生明显没有付出与塔林夫人相等的努力。就算他没在那个时候去世,他们的婚姻也早已走到尽头。”</p>
“我说了,我们不一样。”男人目光坚定地强调道,“我们是不一样的。”</p>
利昂娜与他对视数秒,突然再次露出笑颜。</p>
“哦,那是当然,我也没说你们一样。”金发的小绅士微仰着下巴道,“我说这么多,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句话——希望你们不会走塔林夫人的老路而已。”</p>
“我们不会。”</p>
门罗先生脸上的谦逊和青涩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只硬邦邦地回应道:“我们是不一样的。”</p>
“是吗?可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任何区别。”利昂娜摇摇手指,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当年的玛德琳女士也是这样,与父母发生意见分歧后并没有多思考解决的方法。她甚至没有想过让父母和自己的心上人坐下来谈谈,没给他们任何了解对方的机会,只是固执己见的一意孤行……这与现在塔林小姐有什么区别?”</p>
一串话说下来,门罗先生终于明白了这人的真正用意,那从见面起就一直保持完美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你——”</p>
“谁说我在固执己见?!”</p>
不等他说什么,塔林小姐已经怒气冲冲地走进会客室。</p>
她几步走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你站在我家却说着污蔑我父母名誉的话……这可不是绅士该做的吧,伯爵阁下!”</p>
“如果你觉得说实话也是一种污蔑,塔林小姐,那我只能说'我不赞成你的观点'。”</p>
利昂娜完全不为所动,还很夸张地摊了下手:“你作为相关家属随时可以去庞纳治安所申请调看你父亲的尸检证明,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p>
“而且塔林夫人生前得了什么病、身上有着怎样的症状,为什么要让李维德特子爵把你带走……当时你不明白,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吗?”</p>
塔林小姐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不照顾女士心情的“绅士”,胸口开始因呼吸困难而剧烈起伏起来。</p>
门罗先生赶紧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半拥住自己的爱人。</p>
“没事的,爱丽丝……已经没事了……”他轻声安慰道,“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向吾主发誓……”</p>
眼看着塔林小姐再次柔和下来的神情,利昂娜又适时插嘴道:“塔林先生和塔林夫人在结婚时应该也向吾主发过誓吧……”</p>
“你闭嘴!!”</p>
爱丽丝·塔林终于抛弃了所有的淑女礼节,指着小弗鲁门先生骂道:“这里是我家,不欢迎你这样的无礼之徒!现在请你立刻离开——”</p>
“爱丽丝!”</p>
刚刚一直站在门外的侯爵夫人终于走进来,面色严肃道:“弗鲁门阁下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是在要求我一起离开吗?”</p>
面对侯爵夫人,塔林小姐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变得弱势了一些:“不、不是的,佩蒂阿姨……我没有想要您离开……”</p>
侯爵夫人看着她慢慢变红的眼眶,轻叹一口气,上前牵起她的手。</p>
“我知道,弗鲁门阁下的话说得有些重……但他还是个孩子,比你还小一岁,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侯爵夫人拉着人坐到沙发上,轻轻将教女的手拢住,“只是有句话他说得有些道理。当年你母亲确实太冲动了,直接跟你父亲私奔,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留……这点你比她聪明,没有真的跑走,否则你舅舅该多伤心啊……”</p>
听着她柔和的声音,塔林小姐慢慢抿起嘴,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p>
“他、他才不会伤心……”她倔强地扭过头,“他才不会为我伤心,他只会觉得我丢脸……他只在乎他自己的面子!”</p>
“怎么会?你可是他的外甥女,血脉相连的亲人,否则也不会为你的事这么生气……”</p>
侯爵夫人叹息道:“你就听我一句劝,跟我一起去见见子爵阁下,有什么话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说。”</p>
可不管侯爵夫人怎么说,爱丽丝·塔林的双唇就仿佛紧闭的蚌壳,倔强地不肯松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