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人看着那枚硬币，摇摇头推拒了。</p>
“不，您已经足够慷慨，我不能这么贪得无厌。”老工人说道，“您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p>
在这位老工人眼里，门罗先生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但他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过“机灵”。</p>
不单是跟工人们关系很好，就连工头都很喜欢他，如果他没有辞职也许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工头的副手了。</p>
这份“机灵”本身并没有错。不论在怎样的环境中，有目标并善于钻营的人往往都比毫无目标、只知道老实干活的人升的更快。</p>
大家都想要更高的工资，更好的生活……仅仅是这样老工人并不会对那位年轻的工友产生偏见。</p>
“……可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他向工头告状，说老彼得偷走了……我记不得名字了，反正是什么涂料之类的，结果第二天老彼得就被辞退了。”</p>
老工人的脸上渐渐因激动复现出红色：“我不知道老彼得是不是真的偷了东西……但就算是，那也只是些涂料……要知道门罗刚来的时候爬架子还不熟练，有次没站稳差点从楼顶掉下去，还是老彼得拉了他一把呢！”</p>
“我之前跟老彼得喝酒时还他跟我说过，门罗那小子挺可怜，从小就没了父母，姨母一家也苛待他。说是收养，但没一两年就把人赶出来自己讨生活……真是没良心啊！那小子镀金的手艺还是彼得亲手教的呢，听说是看好了这个人，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再说，这年头谁没从厂里拿过东西？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该做得那么绝……”</p>
越说越激动的老工人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闭上嘴，用一种警惕而忐忑的目光看向对面青年：“我、我刚刚的意思是……”</p>
“我并不关心你们工厂中的事，我只想知道更多有关杰拉尔德·门罗的消息。”</p>
利昂娜抬手止住他的辩解，继续问道：“您知道那位'彼得先生'住在哪儿吗？”</p>
“以前是在格林格斯街，现在搬没搬走我不确定……”</p>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向他道谢后离开。</p>
她来到格林格斯街，跟附近的人打听一阵后才得知工人“老彼得”已经在上个月去世了。</p>
因为生活无以为继，他的妻子和女儿已经被乡下来的亲戚接走，利昂娜完全扑了个空。</p>
“……那，您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利昂娜询问老彼得曾经的邻居。</p>
“就是生病吧？具体的我不太清楚……”</p>
邻居家的男主人努力回忆一番，最后也只是唏嘘摇头：“他身体本来就不算好，没了工作后就病得更重了，有时候隔着墙我都能听到他咳嗽的声音… …”</p>
“他是个老疯子！”</p>
一个男孩突然从父亲身后冒出一个头，对利昂娜嚷道。</p>
“闭嘴！”邻居家的男主人毫不客气地在男孩脑袋上扇了一巴掌，赶紧让老婆把孩子带走。</p>
利昂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追问道：“老疯子？”</p>
“哎，那都是小孩乱说的，他们不懂事。”男人摆手道，“就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就是会有各种毛病……我父亲去世前也这样，上一秒说话说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时还会不认人，突然大吼大叫什么的……”</p>
随着男人的描述，利昂娜的眸光却慢慢失去了焦距，脑中情不自禁地跟着描绘出另一个、枯坐在窗前的佝偻身影。</p>
衰老确实很可怕……</p>
不论年轻时有多么聪明的头脑，多么强健的体魄，多么坚强的意志，全都抵不过时间带来的侵蚀……</p>
“…………”</p>
“您说的对，人老了就会这样……”</p>
看着逐渐沉入楼房间的夕阳，利昂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低落。</p>
将预先准备好的硬币递给男人，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p>
***</p>
不过情绪不好可以调整，对门罗先生的调查还是要继续。</p>
第二天，她选了套体面的外出服，拦了辆马车前往庞纳治安所。</p>
虽然李维德特子爵之前已经调查过门罗先生的家事，但利昂娜还是想亲自验证一下。</p>
她本想找巴顿警司详细询问一下有关门罗先生父亲的案子，顺便也可以问问塔林小姐哥哥的被杀案……却没想到这一问，居然直接被警员带到了副总监办公室。</p>
新上任的副总监——切尔曼伯爵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岗位。</p>
但从书桌上堆积的文件也能看出，他可比四处乱逛的小弗鲁门先生忙多了。</p>
“听说你在找巴顿？”</p>
见利昂娜走进来，切尔曼伯爵也没放下手上的文件，直接示意她随便找个椅子坐下，一边批示文件一边说道：“我派他出外勤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p>
在巴顿警司面前利昂娜还能嬉皮笑脸地耍赖，但面对父亲的旧友她还是比较收敛的。</p>
而且这到底关乎一位女士的声誉，侯爵夫人估计也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才私下找她调查，不可能把实情都说出来。</p>
“之前我在街头听说了一件奇怪的案子。大概是半年多前，东匹克街有个人在自己家里被一名入室盗窃的小偷杀死……当然，后来这个小偷被抓住并绞死了。”</p>
斟酌片刻，利昂娜说道：“但我听说那小偷是个在庞纳城行窃的惯犯，从来只是偷东西，即使有入室盗窃的前科也没有伤过人，因此他经常出入庞纳城中的监狱却没有被重判过……”</p>
切尔曼伯爵终于放下笔，抬头看过来：“你仅凭这个就认为他不是凶手？ t”</p>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有些好奇。”利昂娜坐姿端正，说出的话也很客气，“东匹克街是什么样的地方您也清楚。那条街虽然不受治安所的重视，但也因为那里居住的居民都很穷，基本不会出现'入室盗窃'的案件……所以我想，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小偷应该不会冒险闯入一个穷鬼的房子，更别说做出伤人或杀人的举动。”</p>
王国法律中故意伤人和盗窃的量刑完全不同。小偷小摸顶多被关一个月，可要是伤了人还被抓住，那就是五年劳役起步，最高死刑。</p>
稍微有点经验的小偷都是能跑就跑，不会轻易伤人，更别说杀人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