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特爵士迎着儿子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残忍地摇摇头：“不行，文森。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回去。”</p>
男人拒绝的话说得太明确，孩子欢喜的表情瞬间变为怔愣。</p>
圆溜溜的双眼眨了眨，立刻蒙上一层水雾。</p>
“为什么？”男孩委屈地低下头，“我已经很乖了，我乖乖等了好久……为什么爸爸还是不能回家？”</p>
“今天……明明今天是我的生日……”</p>
他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旦开始，积攒在心中的情绪就像打开闸门的堤坝，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p>
达特夫人心疼搂住儿子，像往常那样轻声哄着。</p>
可也许是因为这次父母都在身边，也许是确实思念父亲，小孩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妥协。只是他还记得父亲的叮嘱，没有立刻大声哭出来。</p>
但那呼气和吸气声明显在一点点加重，每次抽噎都仿佛下一次就会背过气，看着让人难受极了。</p>
达特夫人劝说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但她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儿子的哭声肯定会惊动其他人。</p>
丈夫现在的所在地也算是政府机密。</p>
她今天之所以能准确找到，还是因为她有次在送给丈夫的食物中塞了字条，丈夫又把回信缝到脏衣服里，拜托治安所转交，这才终于让她知道他现在的住址。</p>
可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尤其是被守在这座公寓中看守的治安所成员发现，将地址泄露出去的丈夫肯定会受到惩罚……</p>
达特夫人抿抿唇，直接将孩子从窗台上抱下来。</p>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p>
她轻拍着儿子的背，依依不舍地看了眼丈夫，便要转身离开。</p>
达特爵士呆呆看着妻儿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直接从窗口翻了出来。</p>
作为一个平时很少锻炼的工程师，达特爵士的身手很不利索。</p>
即使是一楼的窗户距离地面也不低，他翻出来时还蹭掉了胸前的一颗扣子……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p>
达特夫人看到他的举动惊了一跳，赶紧看看周围：“你、你怎么出来了？！”</p>
“稍微出来一会儿没关系……我送你们回家吧。”</p>
他拍拍身上的灰后小跑到妻子身边，接过儿子，磕磕绊绊地小声解释道：“其实'那件事'已经没关系了……前两天治安所的人就跟我说过，旧大陆那边传来了……一点消息，反正就是会威胁我的那个人已经确认离开马黎岛……理论上说我已经安全，只是保险起见还需要再在这里待几天……”</p>
这真是达特太太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p>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丈夫，看得达特爵士都有些不好意思。</p>
“这、这是还没公开的消息，你千万别往外说。”</p>
老实的工程师如此叮嘱了妻子一声，又颠了颠手里的儿子：“来吧，文森。爸爸送你们回家！”</p>
***</p>
就在达特一家重逢前不久，谢尔比已经按照“基金会”的命令来到他被安排到的地点——黑马银行在庞纳的分行之一。</p>
不过在他到达时，已经能看到银行内外有好几个穿着蓝制服的警员在走动。</p>
显然治安所也不是完全废物，一旦牵扯到有关上流人士的案子，他们的速度有时候比子弹还快……</p>
谢尔比已经感觉自己可能无法在这里蹲守到目标了。</p>
只要那个叫“杰瑞·芒福德”的犯人不是个傻子，在看到这么多蓝制服聚集在银行肯定会转头就走。</p>
其实这都跟谢尔比没太大关系。他只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守在银行附近，直到等到下一个指令传到这里便好。</p>
但大概因为知道那个凶犯都做了什么，谢尔比的内心实在无法像往常那样保持平静。</p>
一个会无缘无故杀人，一个会对孩子下死手的人……就算那个孩子也是最令人讨厌的马黎贵族……可只要想起那人的所作所为，他就会感到血管中的血液在沸腾。</p>
每次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就会从眼前划过。</p>
漫天的黄沙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明明还与他交握的、还温热着的手，它的主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p>
大人们在他面前一一倒下，朵朵西红花从他们的身体中盛开，鲜红的花蕊张牙舞爪地争相绽放，飞溅到沙土里，飞溅到他的脸上……</p>
原来人与动物并没有区别。</p>
不管是节日被宰杀的羊，被箭矢射穿的鹿，还是眼前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死亡的前一刻，他们发出的声音、绝望的眼神是如此相似。</p>
人就是羔羊。</p>
谢尔比永远忘不掉他在众多躯体下度过的那个夜晚。</p>
他感受着“羔羊们”的温度在飞速流逝，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但为了不成为下一只羔羊，他努力忍住了。</p>
最开始只是想活下去，只是遵从着本能想要活下去……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想要改变”的想法代替了本能，成为推进他继续向前的动力。</p>
可十多年过去了，不论走到哪里，文明也好野蛮也罢，不管是一神的信徒还是多神的崇拜者，被宰杀的羔羊从未消失。</p>
越是努力越是绝望。</p>
除了鼻尖嗅到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p>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