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则捻见是林家族谱,心中已有了些猜测,果然在林章一页上,妾室荆丽芸的名字下方,写的是已故,以及亡故日期。 但让令则捻稍稍动容的是,林牵洛的名字竟然被重重地划上了一笔,下方写的是“逐出”,上面还盖了刻有“林”字的印章,印章旁边有手印。 令则捻若有所思,冷冷一笑道:“既然林牵洛已被逐出林家,那便不算是林家之人。” 德王接口道:“令则大人,林家奉旨嫁女,嫁的却不是他林家的女儿,呵呵,这便是林家欺君犯上的铁证。” 令则捻道:“如此说来,林章,你竟敢找人替嫁,该当何罪?” 德王呵呵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兀自得意,这是他的杀手锏,是对林家致命的一击。 他闭着眼睛,摇着折扇,轻轻说道:“叶夫人,本王这儿还有转圜的余地,林家是死是活,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魏姈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洛儿,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要以大局为重。” 她不知道德王让林牵洛做什么,但只要林牵洛听从德王之意行事,林家就还有一线生机,而这线生机就掌握在林牵洛手上了。 林牵洛背上扎了钢钉,疼痛难忍,不多时额上已渗出一层微汗。 她微微咬着牙,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眸看向站在堂上的叶屠苏,嘴上却冷冷地说道:“多谢德王。” 叶屠苏也同样冷漠地看着林牵洛,只不过林牵洛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冰冷中带着煞气的眼神。 德王的眼睛却放出光来一般,这姑娘为了自救,莫非要依本王之意行事了? 林牵洛道:“牵洛是庶出,虽自幼不得宠,娘亲死后我便留在洛城养伤,这些年来吃了不少苦头,但是牵洛身上流着的不仅是娘亲的血,还有父亲的血。” 林牵洛澄澈的目光透着坚定和自信:“牵洛生在林家,长在林家,不管族谱上是谁动了手脚,但牵洛始终是林家的女儿。虽然当初知道被下旨赐婚时,牵洛怨过,闹过,但现在已经接受了厂公夫人这个身份。” “牵洛记得大婚那日在皇家别院里,给我梳妆的嬷嬷一边为我梳头,一边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林牵洛回忆当初情景,不免感慨,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那位嬷嬷说出多子又多寿这句话时便觉不妥,纠正说‘多福又多寿。’她把“子”字改成了‘福’字。那个时候我其实挺害怕的,东厂厂公的名声,可以说是声名狼藉,那时在牵洛心中,叶屠苏就是个魔鬼。” 林牵洛抬起眼眸看了堂上众人一眼:“德王爷,令则大人,你们可能想象一个弱女子,被赐婚给一个魔鬼时的心情吗,有多无助,有多害怕。我想,只要是个女人,便是宁可一死也不愿嫁给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太监。” 林家人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的得罪叶屠苏,甚至得罪皇上吗? 令则捻亦是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眼神飘忽之间看了看侧间,又看了看叶屠苏。暗忖:莫非她是想与叶屠苏划清界限,但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这于她,于林家可没有半分好处。 林牵洛继续说道:“试问,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太监,而且这个太监还是天下人人恨不得将他茹毛饮血的恶人?” 叶屠苏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明哲则蹙起了眉头,津浪面色平静如常。 人人都说厂公大人心思猜不透,在这时看来,这个夫人的心思也同样让人难以捉摸。 林牵洛道:“但牵洛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在东厂,我慢慢有了家的感觉,慢慢接受了厂公夫人这个身份,也越来越了解这个别人眼中的恶人了。” 林牵洛说着转眼看向德王:“前些天,德王忽然诏见于我。” 德王一愣,他本闭目倾听,林牵洛这个开场白虽然有些长,但他能等,等林牵洛说出叶屠苏不是太监。 这女人忽然提到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盯着堂下跪着的林牵洛。 他的眼神有警告,有威胁。 林牵洛也不惧,和德王对视一眼,淡淡一笑说道:“德王本是好意,想要救我于水火之中。但他却不知道,牵洛在东厂其实过得很好,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牵洛只能谢过王爷的好意了。” 这番话,听得在场之人个个面面相觑,他想不想留在东厂,和今日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令则捻眉头皱得老深,沉声说道:“此话何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牵洛没正面回令则捻的话,继续说道:“德王爷,多谢您的抬爱,但牵洛既然已经嫁给叶屠苏,就绝不会辜负于他,即便他是太监。” “我不知道王爷为何让牵洛在公堂上指认他不是太监,但牵洛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撒谎,也不敢撒谎,毕竟这是公堂。若牵洛无中生有,撒下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那才是真正的欺君。” 德王脸色铁青:“你,你竟敢污蔑本王?”他拿着扇子的手都抖了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堂上诸人,甚至林章等人都明白了德王用意,他们是想借着陷害林家之机对付东厂厂公。 宣王虽然不喜叶屠苏更不喜东厂,但叶屠苏是他母后的心腹,动叶屠苏就等同于动太后,动他的生母。 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地看向德王:“二皇兄这是要逼牵洛姑娘做假证呀?你许她的是什么,保林家无罪?” “一派胡言,这个女人一派胡言。”德王怒形于色,指着林牵洛道:“你可知你替嫁一事乃是死罪?” “牵洛没有替嫁,皇上乃贤君,定会查清真伪,还林家一个清白。” “你——” 德王又气又怒,这个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她难道不知道想要假口供对付叶屠苏的正是当今皇上吗?竟还口口声声称皇上贤君,吼道:“你,你竟敢诬陷本王,本王何曾让你做伪供了,本王只是让你说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