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着晃着进了内城，往东走，到了什锦花园胡同，到那一看，好家伙，访客排了老长的队！ 虽说吴帅下野多年，但人家毕竟是以前顶尖的人物，面子相当大，在北平有什么事儿，只要拿着他的片子，很少有办不成的，因此来拜访亲朋旧友不计其数，有老家来的，有以前的老部下，有做生意的，有慕名来拜访的青年，还有穿着长衫拿着折扇的老式文人。 毕竟吴帅一向自诩旧派文人，经史子集都有研究，尤其精通《春秋》。 这一大片宅院左右三路，占地很广，从前到后不知道是五进还是六进，远远还能瞧见后边有两层小楼。 这也是小六子当年送给老吴的。 但是老吴收他的东西归收他的东西，对他可是丝毫不留情面，当年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呵斥，“你把你爹的脸都丢尽了！” 骂的小六子哑口无言，偏偏还不能还嘴，毕竟老吴跟他爹谈笑风生的时候，他还吃喝玩乐不着调呢。 门口两侧都驻扎着卫兵，说是卫兵，其实只能算是老吴的家丁。 但这些人以前的确是跟着老吴冲锋陷阵的，一直追随着他，相当忠诚。 站在门口，都穿着老北洋的军装，帽徽很特别，上边写着“孚威”，这代表着老吴孚威上将军的身份。 他们配枪，是司令部和治委会特别批准的，用来展示对老吴的尊敬。 林泽给门口的茶房递了片子，茶房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外城某绸缎庄掌柜谢。 茶房想了想，没听说过，暗道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想见自家老爷，连做小买卖的都来了，见这人也没有掏钱贿赂他的意思，眼皮子一翻，嘴上倒还算客气，拱拱手，“原来是谢掌柜，久仰久仰，您看，今天客人多，我们将军这两天又不大见客，对不住您，您要是有工夫，先等着吧？” “好说，好说。” 林泽很自觉的去排队。 说是排队，这些在这站上超过半个钟头的，基本上都见不到老吴。 重要的客人不用等，来了就进，次一等的会被请进花厅喝茶，坐着等，实在见不上管家也会出来陪着说两句话，再把人打发走，外面站着的这些人，都是既不重要，也不着急的人。 林泽一会儿抽根烟，一会儿挠挠额头，一会儿左顾右看。 茶房瞅见了，心里嗤笑一声，就这做派，还想见我们将军，连个红包都不知道送，你且等去吧！ 一直到大中午，人散去了不少，但不乏有人跟林泽一样执着，到附近找地方填填肚子，继续回来等。 直到日头偏西，人们才逐渐散去。 第二天，林泽换了身衣服，换了个模样，继续递片子。 这回写的是济城府甄香楼掌柜贾。 茶房一看这位，心说昨天来了个卖布的，今天来了个开饭店的，都这么不开眼，连个红包都不递，得，你跟昨天那位待遇一样，出去站着去吧。 等他出去了，茶房还跟旁边的碎催说呢，“你瞧你瞧，咱们将军还真是虎威不倒，昨天有卖布的求见，今天来了个开饭庄子的，赶明儿，说不定连拉车的担担儿的，都想来求见咱们将军了，他们也不想想，就算咱们将军再好客，可见的过来这么些人吗？” 说话间，一辆轿车开过来，一直到了门口才停下。 下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身量不高，比较瘦，留着一撇小胡子，黑衣服黑礼帽，看着眼睛有点歪。 茶房赶紧来见礼，“齐将军，您来了？” 来的正是齐英。 齐英点点头，“我大哥在家吗？” 茶房撇撇嘴，他是吴府老人，知道许多内情，虽说这齐英上赶着来，可自家将军却压根儿看不上他的为人，他一口一个大哥喊得亲热，自家将军可没认过！ 奈何老吴死心眼不肯去租界生活，非要住在北平城，这齐英现在可是给日本人办事的，惹不起。 脸上堆了笑，“在呢，在呢，您请！” 引着齐英往里走，给门口的碎催使了个眼色，这小厮自然一路跑着往里通传。 吴子钰正在书房作画，听了外边的汇报，说是齐英来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面色冷了下来，随口吩咐道：“让他在花厅里坐吧，我等会儿去见他。” 刚说完，想了想，改口道：“不，就让他到这儿来。” 过了一会儿，齐英进了书房，先是点点头，“玉帅，画画呢？” 吴子钰放下笔，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哦，齐主任来了。” “玉帅折煞我也，折煞我也。” 齐燮元表面上一脸惭愧，实则心中冷笑，你还在这拿架子呢！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齐主任，你来看看我这幅兰菊图画的如何？” 姓齐的武备学堂出身，后来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上学，再然后就是投身到军阀混战当中，你问他怎么抢地盘、刮地皮，他门儿清，你问他这画怎么样，就他那个斜楞眼，能看出什么来？ 装模作样上去看看，称赞道：“玉帅笔力雄厚，这画栩栩如生，画的好啊！” 吴子钰摇摇头，“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涂抹两笔罢了，画的虽然不好，但这兰花跟菊花，都是好东西，品性高洁，我看做人就得有兰菊之志，万万不能学那墙头草，看似左右逢源，可不知道哪天就会让人连根拔起。” 齐英当年也是一地雄主，现在能腆着脸给日本人办事，脸皮多厚就不用说了，老吴这点话的攻击力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一般。 当下哈哈一笑，“佩服佩服，玉帅就是玉帅，画个画都能说出道理来，实不相瞒，弟此来是有事跟玉帅相商。” 吴子钰背过身去，“吴某人早已不问世事，养花弄草，不过是了此晚年罢了。” “诶，玉帅，您还是正当年，多少人都想着您呢！别人先不说，可有一个人，对您可是崇敬已久，宪兵司令部的松崎大佐，对您的学问仰慕已久，想要学习古代文化，打算拜您为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