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太和门。 这是明代每日早朝的时刻,朝堂之中,群臣已经行完入朝之礼。 随着司礼监刘瑾的一声高喝,群臣皆起身,举目望去,看着那依旧空荡的龙椅,不少叹息声顿时又在朝堂之上响起。 “唉,皇上这都跑出去几日了,再这样下去,多少政事都要荒废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上却整日不在宫中,这成何体统……” “边疆战事吃紧,如何抉择还需要皇上出面决定啊……” “先帝爷,你看看吧,当今圣上如此,这可如何是好啊……” …… 群臣已然乱做一团,在底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朝堂俨然变成了集市一般热闹。看得此景,站于前方的一位红袍大臣,上前了几步,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大臣……” 听得此人开口,群臣之间的交谈声,嘈杂声顿时安静了些许,片刻后,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 此人名为杨廷和,是当代的内阁首辅大学士,从正德七年开始,每当皇帝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代为理政。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回家守孝,最近得诏而回,主持大局。 对于皇帝不定期消失的事情,他仿佛早已司空见惯,虽说无奈,但杨廷和还是扯了扯嗓子,朗声道:“诸位大臣,今日可有事启奏?” 闻言,人群中骚动了一会,随后一位身穿红衣官袍的老者,向旁移了一步,躬身道:“杨阁老,正德六年的黄河决堤,造成沿途不少城镇农田被毁,当时陛下曾经下令,免除江西、直隶、河南、山东等省“被寇”州县税粮一年。其中有一富人名为张义方,其万千良田和万贯家财也在此次灾害中无一幸免,尽数被毁,一家人最终活活在灾荒中被饿死。最近其后人正在当地击鼓鸣冤,称朝廷在当时置之不理,所造成的影响极大。目前已经收押,河南知府上书朝廷,是否将之以扰乱治安罪论处?” 杨廷和微微沉吟道:“此事刑部酌情处理便好,但有一点,要将影响降至最低。” 刑部尚书微微躬身道:“是。” 随后,一位红袍老者走出,启奏道:“首辅大人,边疆局势如今愈加恶化,鞑靼部族犯我大明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这几年屡次进犯我大明边境,致我边疆人民苦不堪言,请首辅大人早做定夺,要么重新规范互市,要么主动出击,剿灭鞑靼部族。” 杨廷和沉吟了一会,道:“陛下酷爱巡狩,而今又远在宣府,你所说的却不失为一个令陛下回京的好法子,万寿圣节疏奏一事,就由梁大人代为启奏吧。” 梁储一躬身,道:“是。” 又是一位大臣,走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个武将模样,他沉声道:“首辅大人,边疆局势如今愈加恶化,鞑靼部族犯我大明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这几年屡次进犯我大明边境,致我边疆人民苦不堪言,请首辅大人早做定夺,要么重新规范互市,要么主动出击,剿灭鞑靼部族。” 边疆问题,一直是大明的隐患,自从明武宗朱厚照登基以来,鞑靼部族就一直在骚扰大明边境,关于进攻鞑靼的问题,这几年也没少提上议程,可一提到战事,皇帝陛下就非要御驾亲征,弄得此事总是不了了之。要知道,目前距离大明最后一位御驾亲征的皇帝,当今皇帝的太爷爷,明英宗朱祁镇,当年他带领五十万大军北攻瓦剌,最后却全军覆没,成为敌人的阶下之囚,受尽屈辱。所以御驾亲征,对于当朝大臣来说就是个噩梦,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久而久之,也就拖到了今日。 杨廷和吐了口气,道:“鞑靼部族确实是我大明的一个隐患,但是征讨一个部族,兹事体大,还得从长计议。” 没办法,皇帝陛下不在,很多决定性的问题杨大人也只能和稀泥。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鞑靼部族这几年的嚣张气焰呢,可是身在庙堂之高,又摊上这么一个主子,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很多事情,他真的做不了主。 又有几位大臣出身,禀告了一些问题,都被杨廷和一一回复处理,过了一会,眼见大臣已无事可奏,杨廷和说了声退朝,随着司礼监的一个高喝,众臣退朝,规范而出。 杨廷和处在大殿之中,看着大臣一个一个地出殿,眼神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何事,又回头看了看那空荡荡的龙椅,一声轻叹,忍不住从嘴中吐出。 “杨阁老留步……” 正当杨廷和准备离开大殿的时候,司礼监刘瑾走了上来,对着前者躬了躬身。 杨廷和眉头微皱道:“刘公公,你有何事?” 对于太监,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 现今朝堂,太监的权力可不小,杨廷和虽然极其反感他们,可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到位。 “借一步说话,可好?”刘瑾满脸挂着笑。 “不必了。”杨廷和淡淡道,“刘公公有事不妨直说。” 刘瑾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面色如常,他淡笑道:“前段时间杨慎杨公子的事,阁老想做何处理?” 闻言,杨廷和表情变了变。 对于这个儿子,有时候他是真的无奈。 杨慎少年天才,弘治十四年被大学士李东阳收入门下,正德二年在乡试中取得第一名,正德六年以殿试第一的成绩考中状元,年仅二十四岁就任职翰林院修撰,可谓是前途无量。 如果他安安稳稳的做官,进入内阁是迟早的事。 可偏偏前段时间,杨慎上书《丁丑封事》,劝谏皇帝不应醉心玩乐、随意出游。 但皇帝并未理睬,杨慎遂称病告假,辞官回乡。 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这件事情可把杨廷和气坏了,在多次公开场合中称其逆子。 听得刘瑾的话,杨廷和略带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沉声道:“刘公公以为如何?” “若是阁老希望杨公子回京,咱家倒是可以做主。”刘瑾淡笑道。 “你一司礼监,有这等本事?”杨廷和嗤笑道。 刘瑾,你这是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啊,你如今在朝堂的一系列拉帮结派,看似风光无量,实则自掘坟墓。 皇帝虽然不务正业,可他人精明着呢。 面对杨廷和的质疑,刘瑾表情微变,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杨阁老,咱家有没有这本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杨廷和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犬子既然无心朝廷,那便随他去吧。” “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杨廷和转身就走。 刘瑾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不知好歹的东西……” 刘瑾心里暗暗的想着。 其实杨廷和知道,刘瑾这是卖人情来了,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确实有可能把杨慎宣调回京。 可如此一来,杨廷和的人情就欠下了。 常人或许不惧,欠了就欠了。 杨廷和不一样,他可是内阁首辅,是整个大明朝仅次于皇帝的人物。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 一念至此,他直了直身子,走出大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