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人都已经为国战死了!”刑天突地抬手,“想拖延时间吗?!拙劣!还是祭起你的赤灵鞭吧!你归降中州,不就是为了它吗?!”说着,微微一点,漆黑的夜空,似划过一道闪电,干戚之舞凌芒耀眼。 “赤灵鞭本就是我族之物!”听了刑天的话,榆罔毫无波澜,赤灵鞭徐徐举起,从鞭尖,一道流光,接着霞光千道。 又一件尊器…… “哇哦……” “来!”刑天长笑道,“战吧!” 霞光却倏地一敛,榆罔不语,冷冷地看着他,鞭尖忽然朝北方指了指。 刑天再怔,旋即脸色骤变,转首向手指处看去,远远的,火光冲天,隐隐听见战鼓轰隆。 “你从东门佯装出兵,想牵制于我,其实遣将潜走北门以救常山,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刑天慢慢转回头,神色数变,随即如常,缓缓扫视榆罔身后,丘陵之间,那遍布的旌旗火把,颔首道:“怪不得你要拖延时间,但你分兵后,围城已不到两万人,尚需守护大营,如何敢两地设伏,莫非此处是虚张旌旗吗?!” 榆罔视线仍然注视着北方,淡淡道:“那边的交战快结束了,你倒可以变虚为实,试试能不能冲过去,不过快些吧,再磨蹭会,他们便可以赶过来了,两军夹击,你这一万多人,不知能不能撤回涿鹿城!” 刑天慢慢高举巨斧,缓缓吐声道:“撤!”铁骑如龙,刑天殿后,向涿鹿城退去。 榆罔凝眸望着刑天的人马,直至渐远,轻舒了口气。 一名将领走近道:“将军,趁他们军心慌乱,何不掩杀一番,常先、监兵应该也快赶过来了!” 榆罔冷冷道:“山后不过是束草为人的法术而已,能撑到常先、监兵赶过来吗?!现在但望他们能在刑天回兵之前,成功而退吧!传令,即刻回营!” 涿鹿城头,刑天面无表情,衣衫猎猎,一动不动,望着城下来来往往,一辆辆拉乘着尸体的驷车,车轮滚处,洒落着滴滴答答的鲜血,远处未燃尽的大火熊熊地烧着。 “阵亡了多少人?”刑天沉声道。 “三千余人!”身后的康回垂首低声答道。 “好生收殓,不得少了一人!”刑天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常山城固壕深,兵力虽有些差距,应该可以坚守段时日吧!” 康回身躯僵了僵,嗫嚅了几下,欲言却未敢出口。 刑天已是察觉,“什么事?” “刚刚接到传讯,衮州万余东镇卫铁骑星夜西下,与方雷、牟夷合攻常山!” 刑天闻言怔住,不语良久,方道:“常山完了!” “是否传讯其他两郡人马,进击衮州,以逼榆罔回援?” “来不及了,万没料到,我军虽连败弃城,非无进击之力,榆罔居然敢调衮州人马奔袭常山,以不虞攻我不戒,险中求胜!”说到这,仰首叹道,“榆罔此人,谨慎治谋,奇正用兵,我远不如他!” “将军,榆罔狡诈阴险,长此以往,我们人马迟早会被他磨光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决一死战,也落个痛快!” 刑天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但北岳观临阵退缩,我方天师与榆罔相比,力量相差悬殊,何况还有那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怪物,没有城中法阵护持,与战必败!我就在涿鹿拖住榆罔,他们便是占常山后再北上攻下北镇关,以那点人马,待孤竹出军,也不可能抵挡得住,中州根本来不及调集大军和辎重,俟时合兵一处,榆罔可灭,南指豫州,王城可下!” “但那孤竹一拖再拖……” “青魃已去孤竹多日,可有回报吗?” 康回摇了摇头。 “等等吧!”刑天的目光飘向极远之处,“此战胜负,在乎孤竹!” 营寨大帐中,灯火通明,榆罔高踞案后,众将分坐两侧,监兵正指手画脚,说得眉飞色舞,旁边的常先微笑不语,偶尔冲执明无奈地摇摇头,执明满脸不屑地瞅瞅监兵,然后媚然一笑。 喧闹了半晌,常先见榆罔一直沉思不语,起身近前道:“将军可是思虑常山之战吗?” 榆罔也未抬头,淡淡道:“既已谋定,何必再想?!我在想应龙!” 常先愕然,“将军在挂念应龙?” “是啊,不知应龙现在在做什么?” 常先一时无语,仔细瞅瞅他,这货居然开始谈感情了?自己是喝多了还是听错了?!半晌,方觉失态,敛神笑道:“查探消息吧……” 榆罔看了看常先,双臂环抱,仰望帐顶,似对常先说,又似自言自语道:“我听说,大主觋曾只是派应龙去送讯,他却几乎把中州小半个道宗搅得天翻地覆,而此次刑天叛乱,方雷逃亡,若非巧遇应龙,岂能回报王城?!逼得刑天只得提前起兵,否则果真顺利与孤竹按约定共举,中州危矣!”说到这,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这个人,往往看似率性而为,却每每合乎奇兵之道!如果仅仅打探消息,可用之人甚多,何必劳他涉险?!或许,他能给我一个惊喜!” 常先一怔,终于恍然,苦笑道:“你对应龙是不是看得太高了?” “你关心应龙,而关心则乱,反倒不容易看清一个人,所以我从不关心任何人,有时候才能看得更加清楚,”榆罔顿了顿,目光微微有些飘忽,旋即如常,接着道,“现在,刑天实际已不足虑,此战胜负,在乎孤竹!” 王宫华胥殿内,净德王微蹙双眉,看着手中的奏疏,大主觋与离珠侧坐于左,兵马司主事容光、广惠仓主事隶首、巡狩司主事左彻奏立案前。 “冀州传报,”左彻奏道,“方雷、牟夷已攻破常山,叛兵部分归降,残军汇合其他两郡人马,放弃了占据郡城,全部逃亡雍州常羊、白水二郡,西镇卫原调援雍州万余铁骑正与其对峙,冀州仅剩刑天、永曜不足三万人困守涿鹿,方雷、牟夷正北上夺取北镇关,以御孤竹。” “方雷、牟夷仅两万人啊!”净德王轻轻叩打御案,“各州城卫军集结时日不能再短些吗?” “十万人马最快也须四十天才能到达冀州!”容光答奏。 “粮草辎重兵械呢?” “冀州流民甚多,须得一一安置,延缓了筹措,”隶首道,“大概也得四十天左右!” “还有十五天便举行孤竹禅选,孤竹早已集结了近二十万大军枕戈待发,只要九天就能驰抵北镇关,你们却告诉我还得等四十天,你们认为榆罔能等吗?等你们筹结完备,孤竹军已兵临王城了!” “王上,毕竟孤竹早有筹备在先,如果不是刑天叛乱,封锁讯息,我们万不至于如此仓促的!” 净德王摆了摆手,“传令风后、力牧尽最大力量加快集军速度!” “是!” 净德王转首望向大主觋和离珠,“中州道宗可否先予震慑,暂缓孤竹些时日?” 离珠沉吟道:“真正能够威慑孤竹的,只有剑圣、赤圣了,但中州四极地,双方道宗金丹以上修为者绝不许插手国家战争,此乃炎祖约定!” “榆罔遣应龙陵光前往孤竹,应有他的用意!”大主觋忽道。 净德王摇了摇头,“难道他二人还能把孤竹搅得自顾不暇吗?” “如今的孤竹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狂妄无知而自以为是,懵然不觉自身已渐渐变成了一片浑浊污秽的汪洋,也许就差一根合适的搅屎棍吧!”大主觋缓声道。 “阿嚏!”远在孤竹的应龙,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迷惑地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骂我呢?……” 净德王皱眉道:“以他二人的修为,如何能做得到?!” 大主觋笑笑不语。 离珠道:“孤竹禅选前三天,会举行大千扑市,中州道宗也会前往,可看看情况再做计议!” 净德王点了点头,“先如此吧,此战胜负,在乎孤竹啊!”说着站起身,走到长窗前,窗外,阳光和煦,温暖地照耀着广阔的田野、鸡鸣犬吠的屋舍、来来往往不时互相寒暄的人潮。 呦呦鹿鸣,殿前青石坪上,雪白色的独角兽,长长的毛鬃飘扬,神骏灵异,小神斗已经快三岁了,高兴地坐在背上,宝月光呵护身后,小神斗抬头,一眼看见净德王,咯咯笑起来,左手仍然紧紧攥着拳,冲他挥舞着胖胖的小右手。 净德王也笑了,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坚定之色……此战胜负,在乎于己。 他回转了身,目光中,似已知他所想,大主觋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