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松这一觉睡的那是天昏地暗,自从来到辽东之后,他一直紧绷着的弦算是真正落了下来。 这些日子每日不是在堤防敌军就是再谋划战争胜负,就担心出现什么意外! 现在好了,敌军尽去,敌酋授首,这下大家都可以安稳睡个安稳觉了。 用手掌挡了下刺眼的亮光,等稍微适应了,这才睁开眼睛! 但一睁眼就感觉到了不对! 身边有人! 这下可把他吓得不轻,亲兵都知道自己在安歇时不习惯有人在身边的,不可能是他们。 他赶忙坐起,但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脑袋有些宕机! 四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这还好是自己胆子大,要是放在别人跟前非得被吓死不可! “嗯?这是睡懵了?” 姬松用力揉了揉脸上的肌肉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怎么看这些年就是姬青他们啊! “先生!” “我们想死你了!” “您不是在做梦,我们真的回来了啊!” 不等姬松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被四个男人给抱住了,关键是在还穿着内衣呢! “起开!起开!” “一群王八蛋赶紧起开!” 姬松黑着脸一手一个被他提领着丢出帐篷外面,等帐篷里彻底安静了,他才坐在床榻上发呆! 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想到自己每次梦中梦到他们惊醒时的失落和自责,但这次他们却是真真实实地回来了。 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像妇人一般哭哭啼啼的呢? 等会儿是先严肃地批评他们呢?还是先揍一顿再说? 姬松有些烦恼,当他们真正站到自己跟前的时候,那些埋怨,那些怒意都不翼而飞! 姬松在帐篷里纠结着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姬青等人则一个个躺在地上面面相觑! 他们无数次在脑海里想着再见到先生后的样子,有温情,有挨揍,也有怒骂!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竟然被丢出来了? “你说先生是不是不好意思?想哭但又害怕丢人?这才把我们丢出来了?说不定先生现在正一个人在帐篷里偷偷哭呢!” 王玄策猜测着姬松心里,完了还点点头,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姬松帐篷里和帐篷外就隔了一条帘子,他们说话姬松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就满脸黑线! 但更让他绝望的是姬青的声音也传来了! “嗯,说得也对,先生平日里最爱面子,我们却是有些冒失了。” 刘先成也赞成道:“这不是我们的原因,是先生太好面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先生留下点时间?” “先成说的不错!” 更让姬松绝望的是,薛礼也同意道:“是啊,先生是见到我们太高兴了,是该给先生一点时间慢慢接受!” 等众人统一意见,姬青说道:“那行吧!我们先回去,等先生想明白了我们再来!” “嗯,好,那我们先回去!” 姬松再里面听得恨不得出去揍他们一顿,但又担心出去正如他们所说哭出来,竟然一时间有些纠结! 听到外面传来远去的脚步声,姬松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又在榻上发了会儿呆,这才开始穿戴起来! 等穿戴整齐,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边走还边小声道:“这群没良心的混蛋,也不知道等等……” 但当他走出营帐的那一刻,看清外面的情况后,却是突然顿了下来。 四人整整齐齐地就站在营帐之前,全都激动地看着姬松! “先生……” “弟子愧对先生教导,十年来竟然让先生如此劳心劳力,弟子……弟子……” 噗通! 四人直接跪倒在地,对着姬松就是阵磕头,撞的地面砰砰作响! 不一会儿四人头上就全是尘土! “起来,都快起来!” 姬松赶忙将他们从地面上拉起来,埋怨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为师的教导都全忘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么还哭上了?也不嫌丢人!” 姬青抹了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混合物,哽咽道:“那呃先生呃你呃哭呃哭什么?” “我那是被沙子迷眼了,怎么能是哭呢?” “先生骗人,明明就是哭了!” 这就很讨厌了,瞪了眼王玄策,吓的这小子直接站在刘先成后面不敢出来! 吃完早食,姬松带着四人来到一处小山上。 上空鹰大鹰二带着几个子孙在天上盘旋,今日天气不错,并没有下雪。 姬松在前,四人在后,有了刚才的宣泄,五人都稍稍平静了下来! “先生,这些年辛苦您了,刘二叔把你的事都给我们说了。为了我们这些不肖弟子,您竟然多次抗旨” “行了!这些都过去了,不必再说了!” 姬松挥挥手,赶紧打住,抗旨这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整日挂在嘴边! “你们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你们还是太年轻了,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在最后还是差点着了道!” “唐检老匹夫也是个没心的,你们年轻也就罢了,他自己还当自己是十八岁小伙吗?” 姬松嘴上不停埋怨着,就像个儿子出远门不断喋喋不休地老父亲对儿子的叮嘱! 但不管是姬青还是王玄策等人都没有半点不耐烦,就像个做错事等候长辈训斥的孩子! 这种被人惦记的温情他们是享受的,这些年在外漂泊,每次梦中都会梦到先生,母亲,师娘,妻子,还有孩子 能支撑他们十年如一日地旅行,不是他们意志坚定,更不是他们不想家人朋友。 而恰恰就是他们知道,不管他们走多远,无论多么艰辛,在大海的彼岸,一定会有人惦记着他们。 而这个人就是先生! 从小到大,先生在他们身上耗费的心血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 你见过举族之力对几个人开放所有资源吗?你见过还不到弱冠之年,就将数十上百万贯的钱财交给他们打理吗? 这就是在千年世家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他们身上发生了,还是毫无保留的那种! 先生在他们身上寄托着他的理想,他的传承,那些堪称无价之宝的学识! 若是没有先生,他们或许凭借自身的才能有一定的成就,但更多的可能或许就是在乡间终老一生,哪有机会去万里之外见识天地的广阔? 对先生他们是尊敬的,也是敬爱的! 以前不懂的时候还认为先生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自己身上是对他们局限和限制! 但见识过了天地的辽阔,与大唐截然不同的地域和文明,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无知! 和先生相比,那时的他们更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认为天地之大,任由他们翱翔! 但慢慢地他们明白了,明白了先生的良苦用心! 高产种子的发现,不同文明的碰撞,让他们真正明白了先生的千年谋划! 开阔了眼界,敞开了胸怀,此时的他们眼中早已不再局限在大唐这方天地。 “先生!” 姬青鼓起勇气说道:“先生,弟子知道您想让我们为官,但弟子可能这次不能如先生的愿了” “学生也是!” 刘先成上前说道! 王玄策和薛礼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姬青和刘先成心中忐忑,先生耗费那么大工夫将他们培养成才,他们却辜负了先生的期望,这让他们心中有愧疚,有羞愧,更有不安! 但让四人意外的是,先生竟然笑了? 没错,姬松是笑了,并且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畅快! “先生您!” 姬松止住姬青接下来的话,平复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胸膛! “做官?谁让你们去做官的?” 姬松的反问让四人吃了一惊,刘先成先是一愣,随后隐秘对朝身后挥了挥手,只见姬松的亲兵随即离去,在方圆百步之外巡视,不让任何人靠近! 刘先成的动作姬松看的清楚,满意地点点头。 “您不是一直希望扩大我们姬氏吗?不做官的话我们!” 姬松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不做官就不能发扬姬氏了吗?不做官你们就没了勇气面对敌人了吗?” 姬松上前拍了拍俩人的肩膀,自傲道:“我姬松的弟子将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人,也将是引领往后数百年的人,岂能整日为桉牍所劳神?” “先生我是没办法了,先生这辈子崛起的迅速,这其中欠的人情已经还不完了,只能用这辈子去偿还!” “陛下的恩遇,娘娘的护持,长公主的恩情,你们李靖伯伯,程伯伯,李绩伯伯,秦琼伯伯等人的爱护,还有你李承乾叔叔的情谊,这些都是先生身上的加锁,睁不开也剪不断!” “现在先生也不想其他的了,这辈子卖给他们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向姬青几人,笑道:“但你们不同,你们一直在为师的羽翼下不曾沾染太多的人情世故,就算有些那先生也替你们接着了,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但你们不同!” “先生培养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成为一个官员,要知道一入官场身不由己,再想脱身就难喽!” 姬松张开双臂,做拥抱天空状。 “你们应该是天上的雄鹰,应该是入海的鲸鱼,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去拼搏自己的未来。” “而先生我,将为你们插上展翅高飞的羽翼,大鱼入海的助力” 姬青,刘先成激动的难以自抑,大声道:“弟子必不负先生教导!” “好好好!” 上前将俩人扶起,有些好奇道:“现在可以告诉先生你们要做什么了吧?” 看到先生似笑非笑的样子,俩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是他们误会先生了,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先生岂是那么狭隘的人? “先生,弟子此行见识到了天地的广阔,在大海的另一边,有着一个叫做玛雅的城邦,那里的人虽然发展出了文明,有着弟子都为之赞叹的数术学问,奇特的星象知识,天空的秘密好像都能用数术来做出解释!” “还有他们那让人为之震撼的预言,竟然说现在正是第五纪元,前四次都已灭绝,而我们只是在他们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新的文明!” “传奇,震撼,不可思议!” “弟子想去研究这些,这些年来弟子无时无刻都在钻研这些,弟子要容两种文明之长,将之破解或将之发扬光大!” 说起这个,姬青满是憧憬,好似看到了未来星空的灿烂和神秘! “弟子想要创立一个新的学科!” 当姬青说完,刘先成接着说道。 新的学科? 不光是姬松愣住了,就连姬青等人也愣住了,这说明这种想法是第一次说出来的。 “来,给先生说说,你到底想创立一个什么样的新学科?要知道从前人的学识中推陈出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其中牵扯到的东西更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你说出来,先生给你参详参详!” 刘先成看到先生不但没有说自己好高骛远,还鼓励自己,甚至还准备帮助自己,顿时激动不已! 他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道:“弟子想研究关于一个文明的形成和演化,捋清整个发展过程中的脉络。” “其他的文明弟子不清楚,但大食的和玛雅人的神人合一思想,以及各自文明中演化偏差!” “我们为什么在同一块大陆上却分别演化出不同的文明?为什么玛雅人的数术天文知识如此丰富,但却还处于石器时代?” “我华夏夏商周之前又是什么样子?三皇五帝之前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他激动地看着先生,说道:“弟子想搞明白这些,弟子有预感,这对我大唐的发展很重要,只要搞清楚各个文明的发展脉络,政治得失,文明演化,我们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很多错误的政令和政策!” 姬松有些懵,看着刘先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不就是后世的文明演化史吗? 他竟然想搞这个? 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资料的收集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但也不是不可能,有自己在后面支持,在掺杂些后世早已定论的结果,说不定还真能搞出什么来。 “好,既然你有此雄心,先生就没有束手旁观的道理!” 姬松沉思片刻,说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给你这门新学科起个名字吧!” 刘先成不假思索张口就道:“文明演化学,就叫文明演化学!” 姬松张大嘴巴,看着刘先成有些发愣,难道历史往往都是这么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