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阴历七月廿三，夜色渐浓，下弦月的光亮属实有点暗。</p>
李宏达看见我拿着文王鼓和武王鞭，不屑一笑，估计他以为我不会敲。</p>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音乐。随着‘当啷当朗’的节奏响起，我才发现这小子把鼓点给提前录好了！</p>
我刚想敲几下热热身，先前搬东西的一个大哥跑过来问我：“老弟，你的鼓和鞭子能借俺敲一段不？”</p>
鼓和鞭基本上是没有外借的，正犯难呢，刘大神儿走过来问：“你不去搬东西在这儿干啥呢？”</p>
那个大哥说：“没干啥，俺就是看小老弟的鼓和鞭子太好了，想借来敲一段。”</p>
“你是嫌命长了？”</p>
“刘大爷，俺不就想着借来敲两下吗？你要骂俺也不至于说这话啊！”大哥虽然委屈巴巴的，但是眼睛还一直瞟着我。</p>
刘大神儿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犟嘴！别人儿的鼓我都能豁出来老脸借来给你，但是这面鼓不行，说句难听的，咱都不配！”</p>
他趴在大哥的耳朵边上说了句悄悄话，大哥看我的眼神儿都变了，灰溜溜地跑到半截子车那边，取回来了自己的鼓和鞭子，原来他是个二神儿。</p>
大哥站在场子中央，三声鼓响，他放开了嗓门问：“准备好了吗？”</p>
李宏达点点头，我挥动武王鞭敲了下鼓，算是回应。</p>
“刘大爷说你俩年纪小，全套儿应该唱不下来，俺负责盘问，你俩答就行，谁答不上来就算谁输。”</p>
大哥敲起鼓点，迈着步子开始转圈，走着走着突然站定，肩膀头子上下起伏：“日落西来还转东，有一个江流和尚名唐僧，唐王驾前领圣旨，西天拜佛去取经，一路行程收徒弟，各个徒弟有法名，五行山收下孙行者，高老庄收下猪悟能，鹰愁涧牵走白龙马，流沙河里收沙僧，师徒四人登古路，直奔西天取真经。”</p>
但凡是神调的唱词，很多都与神话故事和历史典故有关，有些干脆是化用戏曲的词段，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在古时人们都爱听戏，老仙儿也好，游魂也罢，也都好这一口儿。</p>
大哥唱的这段开场白是众所周知的西游记，差不多是仙家最喜欢听的。原因很简单，师徒四人加上白龙马，都是动物身修成的正果。</p>
“玄奘就是我法名，唐王驾前领圣旨，西天拜佛取真经，翠莲听吧将头点，咱们二人对对真经。”</p>
有人会问这李翠莲是何许人也，咋能跟唐僧对真经？李翠莲出自《西游记》第十一回——还受生唐王遵善果，度孤魂萧瑀正空门。因为这一回讲的都是地府还魂之事，所以用来改成唱词儿最合适不过，毕竟咱出马的和阴间打交道比较多。</p>
大哥唱的越来越来劲儿：“门里翠莲门外唐僧，门里门外对真经，门外唐僧门里翠莲，门里门外把道盘。”</p>
唱到这，我脑子里那根儿弦儿绷得溜直儿，手心都有点冒汗，因为接下来就要开始盘道儿了。</p>
大哥转身面朝东方，手中鼓点陡然加快：“我问你，混沌初分多少年，什么连水什么连山，什么不像什么样，好像什么一样般，什么佛祖奥妙广，炼一口什么把什么瞒，什么地方塌一孔，什么人炼什么补什么天，什么人炼什么没插满，后有什么来插严。”</p>
我心里在想，这段咋不问我，多简单啊？</p>
李宏达放起鼓点，流利的答道：“我记得混沌初分不计年，天连水来水连天。天也不像天模样，锯齿狼牙一样般，如来佛祖奥妙广，炼口青气把天瞒，西北乾天塌一孔，女娲炼石来补天，女娲炼石未插满，后有冰雪来插严。”</p>
这段盘的就是上古神话，小学生都知道，至于用冰雪插缝儿也是有说法的，要不咋用西北风来形容天气寒冷。</p>
大哥慢慢转过身看着我，“天高能有多少丈，地厚多少到黄泉，天上到有多少度，人身上多少骨节安，什么一点风云雷雨雪，什么人留下阴阳八卦传，当年什么人把什么人破，留下什么水来什么山，什么水横流泛滥天下，什么人治水走什么川，什么人治水什么人乐，留下几山几水几分田。”</p>
我清了清嗓子，稳稳地敲响文王鼓，“我记得天高四十八万丈，地厚七十二万丈到黄泉，天上到有三百六十度，人身上三百六十骨节安，太极图一点风云雷雨雪，伏羲氏留下阴阳八卦传，皇帝他打败蚩尤得了胜，留下米山和面山，洪水横流泛滥天下，禹王治水走山川，禹王治水民安乐，留下三山六水一分田。”</p>
大哥看我唱的还不错，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倒是李宏达又惊又气，或许他一开始就认为我不会这些东西。</p>
接着我们从天上的神仙盘到王侯将相，从三皇五帝盘到佛道儒三圣人，从神话传说盘到历史典故。</p>
再往后面涉及到的就是三山五岳、时令节气，乃至人体构造和生活用品都有。</p>
二神儿大哥也许是觉得这些没啥意思，直接跳到了和出马看事儿有关的问题，我俩依旧对答如流。</p>
他见我俩一时分不出胜负，便打算草草结束。“行善终没得好报，手拿麻绳上梁来，吊梁死了李翠莲，去转皇姑把魂还，这本是盘道一小段，下一回刘全进瓜接着来。”</p>
为啥要唱这最后一句，就是因为仙家爱听这个，保不齐啥时候就有路过的仙家停下脚步过来听听。所以你不能唱着唱着直接不唱了，得告诉来听戏的老仙儿今天完事了，您们下回再来。</p>
呼哧呼哧~</p>
大哥急促的喘着气，显然是累的够呛，“你们俩挺厉害啊！这都没盘出来输赢，要不当平手算了！”</p>
李宏达怨毒的看着我，估计是在想，为啥才出马两个多月的我能会这么多。</p>
话得从一个月前唠起，我上香叫来了高太奶，把要和别人盘道斗马的事儿跟她学了，没想到这老太太比我还好斗！一听说这事儿，连着两天到堂上来教我盘道的东西。</p>
当然，其他的仙家也没闲着，基本上每天晚上我都会被叫进营盘去，不是学这就是学那。</p>
“等一下，盘道是他提的，不分出胜负哪行啊？”</p>
我叉腰一口一口的倒腾着气，李宏达听见我的话，表情格外精彩。</p>
咱要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你坑了我这么多回，也该轮到我收拾收拾你了。 今儿个是阴历七月廿三，夜色渐浓，下弦月的光亮属实有点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