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杨叔？出啥事了？”</p>
“早就让你走你不走，这下走不了了。”杨叔揣好手机，对着空气说：“这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兄弟，李叔李婶，改天再来陪你们。”</p>
杨叔火急火燎的往外走，我抱着铁盆和箱子跟着他出去，关上门后才问：“到底出了啥事啊？”</p>
“市里一个饭店发生特大事故，十七死三伤，遇难者遗体一会儿就运来，等家属过来认领。小吴和小张忙不过来，才叫我去帮忙。”</p>
我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十七人死亡，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陷入阴霾之中。把箱子放到值班室，我跟杨树说把铁盆放回去再来找他。</p>
杨叔就在楼门口等我，看见我跑回来，我俩才向着场区大门走去。夜班的吴哥和张哥在保安亭里，看见我俩来了才从里面出来。</p>
吴哥看到我在，脸色不太好看，从他的眼里，我到了惊惧和…嫌弃？</p>
张哥比我大几岁，今年三十二，看到我有点惊讶，“王老弟，你咋也在这呢？”</p>
“他过来给我送东西，我俩刚想喝点就被你们叫过来了。咋出的事知道不？”</p>
张哥说道：“那饭店我去过，就是个二层的门面，起火就跑完全来得及。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辛苦杨哥和小王老弟了，今晚帮帮忙。”</p>
杨叔挨个发烟，“咱们去大库等着吧，先把床位都弄好，等车回来直接让他们开到大库去。”</p>
到了大库开门开灯，张哥吴哥搬运遗体和摆放铁床，清理出来一块四乘四的空床区，我和杨叔负责记录尸体和床位编号的变动。</p>
“我还纳闷今天咋这多事，原来是扫把星在这呢！”</p>
“吴哥，你说的这啥话啊？”张哥说着故意弄出点动静。</p>
虽然吴哥说话很小声，但是大库太安静了，我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p>
“你别往心里去，小吴子就是还没从上次的事里走出来，心里总犯寻思。”杨叔搭着胳膊肘倚在我的肩膀上，“以前我不让你总想这些就是怕这个。干咱们这行，总寻思鬼啥的，那就没法干了。”</p>
“那你呢？现在知道这档子事，咋想的？”</p>
“我又不害怕，可惜啊，就是看不着他。”</p>
有他这句话我心里就有数了，我费这么大劲就是等他吐口呢！</p>
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车灯也照了进来。我们四个人赶紧往外走，吴哥走的最快，可能是不想离我太近吧。</p>
灵车空间有限，一次只能运送六具遗体，都是用裹尸袋装着的，上面有医院贴好的标签。</p>
我负责登记，杨叔摆放遗体，吴哥和张哥负责搬运。</p>
虽然早在心里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当杨叔把遇难者遗体摆在冰冷的铁床上，打开裹尸袋的那一刻，我还是崩溃了。</p>
面部的皮肤紧贴着颅骨，哪里还有人样。焦黑的皮肤边缘满是红斑，四肢布满殷红的血泡，手指像鸡爪一样掐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从姿势可以想到火海里他做过怎样的挣扎，但是，他遭受的痛苦，永远难以想象。</p>
杨叔看出我不对劲，走到我的身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挺住，加油。”</p>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灵车一共跑了三趟才把十七具遗体全部运送回来。等吴哥他俩搬完后，三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p>
“老刘，你在医院，听没听说咋回事啊？咋能一下子死这么多人？”</p>
“唉~”司机老刘叹了一口气，“咋回事，煤气罐子炸了呗！楼梯是他家自己装修的，当时就炸塌了，装修材料也不合格，烧得快。二楼是包间，窗户还被广告牌堵死了，里面的人想跑都跑不了。”</p>
“这也太惨了，可怜了这些人。那句话咋说的来着？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p>
“老板已经被控制住了，伤的也挺严重，现在还在医院里呢。”</p>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手里登记着信息。</p>
十七个人，十五个大人两个小孩。其中十一个男性，六个女性。最严重的是一个小女孩，只剩下头和半个身子，也都已经烧得跟炭一样，其他的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p>
每个人的姿势都不一样，但无疑都展露着巨大的痛苦，其中有一个女性死者，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从双臂圈住的程度来看，她抱着的，应该是个孩子。</p>
杨叔告诉我，皮肤越完整的，可能是吸入高温烟气导致的死亡。这种方式更痛苦，外表看着没事，其实身体里的器官可能都已经熟了。</p>
做完全部登记，我的手都在抖，不是因为见了这么多狰狞的惨像，而是因为对死亡的畏惧和对死者的悲悯。</p>
杨叔从储物柜里拿出厚厚的一叠白布，我把白布一个一个的盖在他们身上。</p>
“完事了，走吧！”杨叔跟吴张二人知会一声，带着我就往值班室去。他俩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关好库门之后在后面慢慢悠悠的走着。</p>
我和杨叔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吧。</p>
等坐到值班室的椅子，我只觉得手脚都是凉的，也不知道是在冷库里呆的久了，还是心理原因。</p>
“给，那暂等你的时候新泡的茶，还热乎呢！”</p>
“谢谢杨叔。”我喝了一口感觉不是味，立马吐到地上。</p>
杨叔默默拿起拖把，“咋了？烫着了？”</p>
“杨叔，你泡的什么茶？”</p>
“茉莉花啊？”杨叔拿起桌子上的茶叶袋，“这可是正经八百的猴王茉莉花，也没过期啊！”</p>
我尝试着又喝了一口，还是吐了出来。“杨叔，我喝这茶…有股子烧焦的味道。”</p>
杨叔接过我的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多好喝的茉莉花啊！”</p>
“不是我说你，人不能没有善心，但是也不能太过悲天悯人，世界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你有啥能耐可怜别人呢？没准别人还看你可怜呢！”</p>
杨叔给我换了一杯白水，“生死有命，人啥时候死，怎么死，生死簿上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就算你和别人不一样，也改变不了命运！”</p>
杨叔躺到床上，我看着面前的热水发呆。</p>
过了好一阵，身后像是有个大火堆烤的我直流汗，现在才六月中旬，东北的天气还没有到晚上也如此闷热的地步。</p>
“杨叔。”</p>
“嗯？”</p>
“你有没有觉得特别热？”</p>
“没有啊，今晚的小风吹得挺凉快的啊！”</p>
我走到床头拿起卷纸撕下一块用来擦汗，“我咋感觉像是挨着火堆似的。”</p>
“你咋流了这么多汗？”杨叔这才看到我的样子，连忙起身摸着我的额头，“也没发烧啊？”</p>
呜呜呜~~啊~~耳边飘来若有若无的呼喊。</p>
“杨叔，你把音乐关了呗。”先前杨叔为了让我换个心情，一直再放嗨曲。</p>
“咋了？有啥不对吗？”</p>
杨叔关掉音乐后，我立起耳朵仔细听。</p>
没听错！就是有！</p>
“杨叔，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喊‘救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