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还得从早上说起。</p>
“你要是不想去,也行,你今晚就得自己值夜班了。”杨叔看到我面露难色,给了我第二个选择。</p>
我真的是谢谢你!没想到在这等我呢!</p>
“不是,杨叔。主要是我年纪小,也没干过这事,我去了万一说了不该说的,干了不该干的咋整?”</p>
“嗐,我还以为你害怕呢!”杨叔又将我一军,“你去了也就是陪他们熬个夜,困了还能眯一会儿。”</p>
说的轻巧,大半夜在院里,对着灵棚遗体,谁能睡着?</p>
“而且,你去守夜,他也不会让你白干,烟酒不缺,红包也少不了你的。”</p>
一听有外快,我心动了。而且杨叔第一次开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到底。</p>
假装思索后,“行,那晚上我替你去,你跟他说好就行。”</p>
杨叔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现在回家,下午直接过去就行,明天你要是累,就再休息一天。”</p>
这感情好啊!但是休假也不是杨叔说了算,我试探着问:“杨叔,那刘主任那边?”</p>
“交给我了。”</p>
于是,我现在就坐到了这辆车上。上午我到家的时候爸妈都没回来,我给老妈发了短信说今晚师傅带我夜班,总不能说我是去给别人家捞忙守夜去了,要是让她知道,我这工作肯定干不下去。</p>
正在我晕车难受想靠窗睡会的时候,收到了杨叔的短信。“到那该吃吃该喝喝,少说话,少打听,别管闲事。”</p>
这一番话整的我有点莫名其妙,我又不是村口的老嫂子,咋就能那么好信儿啥都打听?于是就回了个:知道了,杨叔。</p>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售票员喊:“刘家洼子到了,有下车的没?”</p>
我一激灵醒了过来,“有!”</p>
眼看到站,我远远看见有个披麻戴孝的男人在村口等着,个头不高,有点秃顶。</p>
这一站只有我下车,看到我他立马迎上来,“是小王老弟吧!”</p>
我一阵无语,我管老杨叫杨叔,杨叔和他是朋友,他叫我老弟,这不差辈儿了吗?算了,各论各的。</p>
“对,是我,您是刘哥吧!”</p>
“是我是我,真是辛苦老弟了,这么大老远把你折腾过来,都怪死老杨,等我回头说他。”刘哥笑着跟我说,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人不实在,是个笑面虎。</p>
“走吧老弟,咱有话家里唠。”刘哥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要不说农村也挺好,天更蓝,树也多,连空气都好,就是这股牛粪猪粪的味儿,真祸害鼻子。</p>
“我妈走的突然,很多亲戚都赶不回来,邻居这时节,年轻力壮的也都出去打工了,实在没招,我才给老杨打的电话。”</p>
不对啊!杨叔不是说是因为他和亲戚邻居都没啥来往,才找他帮的忙吗?还有,一路上,三十来岁、四十来岁的男人也不少。到他嘴里怎么就成了‘赶不回来’和‘没人’呢?</p>
想到杨叔让我少问少管闲事,我也就哼哈答应着,“没事,有啥活儿你跟我说就行。”</p>
说着说着,到了院子外头,这房子跟十几年前我家住的平房比起来,好不到哪去。</p>
院子里架势拉的很足,花圈花篮不少。雇的鼓吹班,吱呀吱呀的在那吹,还有两男一女跪在灵棚前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悲切,应该是老人的亲人吧。确实没什么人帮忙,一个院子就这些人。</p>
进到院子,从屋里出来个女人,也是披麻戴孝,但我还是看出来她化了轻妆。</p>
“这是我媳妇,你叫嫂子就行。”</p>
我问过好,刘哥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大家先进屋吃口饭吧,辛苦了。”</p>
转头又对我说:“老弟,没吃呢吧?先进屋吃口饭,一会再眯会儿,晚上还得辛苦你。”</p>
一大帮人进了屋,围在一张桌上,菜不多,四个荤的四个素的,主食是馒头。我们这边办白事,主食大多都是面食,来帮忙的人多,蒸饭家里就一口锅,整不过来。</p>
晕车难受,加上跟一桌子陌生人一起吃饭,我真吃不下去,嚼了点青菜,就下了桌。</p>
“老弟咋吃这么少,是不合你胃口还是跟哥客气呢?”</p>
“没,就是来的时候晕车,吃不下。”</p>
“那你赶紧上炕上躺会儿。”刘带我去东屋,又给我拿来个枕头,走之前告诉我有啥需要的就叫他。</p>
我这一躺,居然睡着了。</p>
啊~啊这个人就是娘,啊~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p>
浑厚的歌声把我吵醒,我一看手机已经晚上7点,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盒烟,一瓶矿泉水。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我喝口水出了屋门。</p>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搭了个简单的台子,鼓吹班里的一个大哥,这会儿正在台上唱着阎维文的《母亲》,那三个人还跪在那哭,两边的声音混在一起,倒是挺催泪的。</p>
院子外面来了挺多人,都是看到这边唱大戏来卖呆儿的,我溜到墙跟前,从兜里拿出塔山点了一根。</p>
“这老刘家的排场挺大啊!老太太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p>
“可不咋地,活着的时候一年到头不见有人回来给做顿饭,这人没了搞这么大阵仗。”</p>
“那不就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吗?”</p>
歌曲唱完,又上来一个女的,俩人就开始唱起二人转。我不咋听二人转,还是听墙外头的人说,这出叫《秦雪梅吊孝》。看来鼓吹班也不容易,啥都得会。</p>
咿咿呀呀唱了一个小时才唱完,外面的人也都差不多散了。</p>
刘哥从屋里出来,同行的还有一个男的。刘哥走到鼓吹班那,给了领头一个信封,应该是费用,然后又给了一个薄的,可能是赏钱。</p>
这个时候,跪地大哭那三个人也走到刘哥跟前儿,好嘛,原来是哭丧的。</p>
“老弟,这是我朋友,你叫李哥就行。这是小王老弟,老杨的同事。”</p>
“李哥。”在刘哥的介绍下,我开口叫人,李哥则是朝我点了个头。</p>
“老李,老弟,前半夜就辛苦你俩了,后半夜我和我媳妇来换你们。”</p>
刘哥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在对着灵棚的墙根,放了两把椅子,又搬来个板凳,水和水果摆的满满登登。</p>
“有啥需要就喊我,我进屋歇会,这两天真给我累毁了。”</p>
李哥第一次开口:“行,刘哥你先去歇着吧。”</p>
等刘哥进了屋,我俩才坐下。我不敢看灵棚,只能四处瞅瞅,或者看看天,毕竟守灵守的是啥,我也不知道。</p>
“你要是困了,就眯会。”李哥一边看着电子书,一边和我说。</p>
“好”。</p>
实在无聊,我也拿出手机在那玩。玩到快十点,有点饿的慌,我一看,李哥已经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了。</p>
面前的凳子上有苹果,我准备拿一个吃,垫垫肚子。这一抬头,正好看到灵棚,好奇心驱使下,我往里面看了一眼。</p>
这一看不要紧,我发现老太太身上盖着的白布,有一半已经耷拉到地上,这也没风啊?</p>
我寻思也不能不管,准备叫醒李哥,问问怎么办?</p>
“李哥,李哥,醒醒。”</p>
李哥揉揉眼睛,“咋了老弟?”</p>
“那个,刘哥他妈身上的白布耷拉到地上了,咋办?”</p>
他还没完全醒过来,“找刘哥去,让他去盖上就行。”</p>
“行,那我去叫,你看着点。”</p>
李哥坐着伸个懒腰:“算了,我去吧。”</p>
随着他起身,我的视线也转移到灵棚那边,李哥嗷咾一嗓子:“老刘!”</p>
卧槽,诈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