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看着街道上的乞丐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张工的肩膀。 “舅,你发现没,近来街上的乞丐都变多了。” 张工看向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叹了口气,“关内遭了天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多了。” “你看那边,还有卖孩子的。” 李川顺着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屋檐下站着一老一少。 老的双手把在那小女孩肩膀上,他已经快瘦成骷髅架子,只剩下那双浑浊无比的眼睛,整个人儿就木讷站在那像是僵尸。 那个小女孩,同样也是面黄肌瘦,脸上的裂口就像是被刀割过,浑身没剩几两肉。 她的眼睛大大的,似乎充满了无奈,或是看透了这个世界。 最标志性的是她的头上插着草标。 只有在贩卖货物时候才有的草标,现在草标插在人的脑袋上,意思很明了。 除了在奴隶时代可以合法买卖人口,封建社会任何人口买卖都是不合法,禁止的。 在明朝,人口买卖是重罪。 根据《大明律》规定,掠卖人口者,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掠卖人口给他人做妻妾者,杖刑一百判处三年徒刑。 单看这律法却有些疏松,但是那个时候只几十棍就能叫人活生生打死,这些人又如何能撑住百棍。 唯一不同的是律法只规定了不是亲属者,而若是自己卖自己孩子呢? 答案是一般情况下只需要蹲大牢,情节很严重才会动刑。 明朝有个叫曾秉正的官员,为官清廉。 但因明朝官员俸禄极低,一年到头可能都没几个银子剩下,这人回乡没钱,偷摸儿把自己女儿卖了,结果事情被朱元璋知道了。 作为官员,知法犯法,被处以了宫刑。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既然禁止人口买卖,那就以签订契约的方式将人雇佣出去。 签订契约是合法的,所以就会常见着虽然有小孩头上插着草标,但是买主却是以雇十几年的佣契带走。 实际上和卖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变成了合法途径。 一般买走多是成为富贵人家的丫鬟,下人,容貌较好的运气好可能会被纳为妾。 被人买走当丫鬟还算好的,毕竟能有口饭吃,说不定傍上老爷就能过上好日子。 最惨的是那些被不法分子买走或偷走的。 姿色较好的基本上都是卖到青楼。 长相不上眼,就有可能被恶意采生折割,丢在大街上要钱。 采身折割无论是在何朝代都是罪不可赦的大罪。 在明朝是处以极刑的存在,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不过就算如此,依旧是难以根治,其中缘由,人心难测。 那可怜的父女在那站了半天,路过人儿无人问津,凄凉无比。 李川站起身来,跟一边的商贩买了几个大饼。 张工看着他,眼神闪烁,不过并未起身,也没阻止。 “官爷是要施舍他们?” 卖大饼的摊贩将饼装在了芭蕉叶中,好奇得很。 发善心的官家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 “可怜啊。” 李川摇摇头,拿过饼。 摊贩听完却憋不住的笑,“官爷,天下可怜的人可多了去了。” 李川默不作声,将饼捏了捏,快步走到了父女面前。 小女孩漆黑的眸子闪现出一点亮光,不过并不是在看李川,而是他手中的大饼。 “给。” 后者递出大饼,小女孩慌忙接过,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爹,拿给了他。 “爹,吃饼。” 糯糯的声音带着虚弱,瘦如竹竿的手臂似乎只剩下一层皮。 李川突然觉得世态炎凉,这个世道不该如此。 可是眼前的人儿才是现实,一句吃饼已让面前瘦弱的男人眼泪打转。 实际他可能才四十多,但却已经是双鬓雪白妥妥年老的样子。 他眼中带泪,艰难开口对自己的女儿说。 “吃吃。” 二人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毫无味道的大饼此刻就像是山珍海味,大快朵颐的同时,恨不得连手指都吞下去。 李川不想再看了,他挪动脚步想要离去。 “官爷。” 后面老者却突然叫住他。 李川转过头,老者已经跪在了地上。 “老丈,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李川连忙上去搀扶。 老者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你这是折煞我呀!” 李川皱着眉头,神情焦灼。 “官爷求求你救救她。” 老者说这话的时候头低下了,他知道这很难开口,眼泪掉在了地上,像是花瓣一样绽开。 “老丈啊,吾只是个小小的衙役,真没用办法帮助你们。” 李川扶额说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张工,张工却只是侧头看向另一边。 “老朽活不了多久了,只是小女唉,只希望让小女跟着官爷,官爷心情好赏些残羹剩菜,不饿死就行了。” 然后他像是极力卖弄一般说道:“小女什么都能干,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好苗子,到时候做个下人丫鬟也是不错的。” “老丈,不是吾不帮,是我真没用那个本事。你女儿跟着我,说不定以后比现在还惨。” 李川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随意的举动会引来这么多事,此刻也是万般无奈。 老者神色黯然,嘴里叨叨:“那还要比我们现在还惨” 然后他认真看着李川,几乎是用祈求的语调。 “只求官爷给口饭吃。这孩子几天也卖不出去,到时候的结局只能跟着我一起死。” 远处卖饼的摊贩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事,笑着跟张工调侃,“那位官爷看样子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实际上在外面早就司空见惯了。” 张工喝了一口水,就着水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饼吃下去。 “人总要去经历。他从小读书,虽不是锦衣玉食的家庭,但也是差不多,那懂的现实惨痛。说话做事也不晓得考量后果。” 张工说着叹了口气:“要让他明白一些道理,只能让他自身做出后再狠狠撞墙回头。” 摊贩似笑非笑,“这样会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张工丢下几文钱。 “有些代价至少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