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先是获取太子信任,现又蓄意接近三殿下,有何企图?” 沈乐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怎么你们师徒动不动就觉得别人别有所图。 “是你的好徒弟非要留我们同行的,否则就要叫他的手下杀我们灭口了——你与其在此怀疑我,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徒弟是怎么想的。” 宁微末大约也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气,神情微霁:“你又为何化名?” “拜了个天下闻名的师父,自然要低调一些。” “你们就打算一路跟着三殿下?” 沈乐言知道了黑袍人就是大夏三皇子,便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傻子都知道对方来云熙宗附近肯定不是游山玩水的,多半是冲着姬怜意去的。 他又何必凑皇室的热闹? 而且他现在身为云熙宗宗主的弟子,在这些人面前,一言一行代表的也不只是他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了,而是云熙宗的。 “宁大人如果能劝三皇子放我们走,我乐意至极——不过宁大人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师父,不能泄露我和姬怜意的事情。” 少年面上带着微笑,语气亦很是客气,但神情间不卑不亢,脊梁挺拔。 “随意。只要你们路上不会妨碍到三殿下。” 沈乐言知道宁微末不会在三皇子面前说穿他们的身份了,摆摆手。 “什么三皇子,什么宁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的行程里,宁微末一直与他们同行,可能是防备他会对三皇子不利。 沈乐言一路上白吃白喝的,三皇子没赶他们走,他也就一直扮演“言深”的角色。 宁微末身为三皇子的师父都骗他,他就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就这样,大约过了六七日,他们抵达了京城。 大夏京城,城池巍峨高耸,其上立着血红的军旗,全副武装的甲卫们训练有素地在上面巡逻站岗。 城门外一座吊桥横跨护城河,来来往往的百姓排成了长龙,等待着守城的侍卫检查通关文牒和路引。 京城上空是禁止修士御法器飞行的。 以前有心傲气高的修士在京城挑衅这条规矩,刚御剑腾空,便被一针穿透眉心,统共不过几息工夫,尸体就挂上了城墙。 有这桩杀鸡儆猴的事情后,从此再也无人敢在京城破坏这条规矩了。 来京城的修士不少,四面八方都有修士自天而降。 这时候三皇子带的那架马车就有了作用:他们可以坐在里面品茶吃糕点,慢悠悠地等到队伍排到他们。 宁微末应该是有特权可以直接进城的。 三皇子当然也有。 其实他自己身上有鸣蝉阁的令牌,据说也可以直接进入京城。 三条狐狸坐在马车里品茶,一个比一个演得像。 沈乐言:“京城果然繁华热闹,非别处可比。前面还有许多人等待着查验路引,应该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轮到我们吧?” 三皇子:“嗯。言仙长进城之后,可想好去哪里居住,去哪里游玩?” 宁微末:“……宁越,你还是先想想回去后怎么跟你父亲解释吧。” 区别大约只在于,沈乐言和宁微末是心知肚明的演,而三皇子是被蒙在鼓里的。 通过城门进了京城后,沈乐言和陈靖向三皇子辞行。 双方分开后,沈乐言才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早知道应该先问问宁微末,永平侯府怎么走。 京城不比那些小城,街巷四通八达,各类店铺鳞次栉比,宽阔的路面上马车、行人熙熙攘攘,他们站在原地,四下一望,一时都不知该往何处走。 “要不……咱俩先去找个酒楼吃顿饭,再问问店小二永平侯府的方位?”陈靖挠头,面上有些新奇。 沈乐言应了一声。 第一次到京城,他也想好好逛逛。 而且说不准三皇子会命人监视他们一段时间,还是先别去找大师兄了。 他们随意找了个方向,向过路的人打听了一下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而后直奔过去。 简朴的马车里点着有市无价的龙涎香,垫在座椅上的软枕都是用江南运来的进贡的丝绸织成的。 马车穿行过几条主街,在宫城外停下了。 “三殿下,那两个云熙宗弟子到了京城后,就找了个酒楼吃饭,还定了间房间,现在正在酒楼喝酒呢——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必了,让探子回来吧。” 宁微末眼皮跳了跳,欲言又止。 “师父,到了父皇跟前,师父应该不会戳穿我吧?” 宁微末叹了一声,英气舒展的眉宇间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之感。 “三殿下……你的天赋灵根,皇族子弟中无人比得上你。若是沉心修行,定能踏入大乘期,又何必执着于这座宫城呢?” 三皇子摘下了黑袍的兜帽,面容与姬怜意有三分相似,脸颊轮廓线条更加硬朗,但左脸上有一大块朱红色的胎记,硬生生让那张俊朗的脸添了几分可怖。 “师父,正是因为我的修为,我的战功,乃至我的德行,全都比姬怜意强,我才要争这个东宫之位啊——我明白师父是为了我好,但也请师父记得,您是谁的师尊。” 在京城的酒楼吃完饭,又逛了西市的一家集市,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沈乐言和陈靖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向一个摊主打听了永平侯府的位置,慢悠悠地逛过去。 永平侯府所在的地方四周都是勋贵大族的宅院,一会儿这个“侯府”,一会儿那个“伯府”,一会儿又是“将军”、“国公”,他们一路看得眼花缭乱,绕了不少路—— “乐言!你看那边,那块牌匾上是不是写着‘永平侯府’?!” 沈乐言定睛一看,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陈靖拽着衣袖狂奔过去。 守门的小厮一听他们是云熙宗来的,当即热情地引他们进去,顺带大喊一声叫人通报。 “快去跟世子说,云熙宗的贵客来了!” 走至一处庭院,沈乐言远远便听见郑子珩清润温和的嗓音含着笑意:“小师弟!” 他不由地笑起来:“师兄!” “我还想着你们应当不会这么早到,又担心你们第一次到京城,找不着路。刚想书信一封用传影术传给你,问问你们何时到京,就听管家禀报说你们已经来了。” 郑子珩在京城是永平侯世子的身份。 一身竹纹云锦的宽袖长袍,配着竹青色的抹额,腰间一枚白玉佩,眉目温润,笑意和煦如潺潺流水,让人下意识觉着亲近。 “如果不是我们先在京城逛了一会儿,应该会来得更早。” 郑子珩替他们拿过大大小小的包袱,小心地把他们刚买的零碎的小玩意都收起来。 “早就给你们安排了院子,东西先让管家放过去,可好?” 沈乐言点点头。 陈靖来之前一直兴奋地“我要见师父”,来之后却内向得好像换了个人,红着耳朵低着头,一句“师父”也没好意思叫出口。 他轻轻推了一下陈靖,把人推到郑子珩面前半是玩笑道:“小师侄怎么见了师父也不叫啊?” 侯府里的小厮都友善地笑了起来。 郑子珩温声对陈靖道:“不必拘束,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见面礼,一会儿到书房给你。” 陈靖耳朵更红了:“师,师父……还有见面礼?!” “嗯。” 沈乐言笑眯眯:“大师兄那我呢?” “小师弟自然也有。” 去看过住处,又介绍了侯府几个管事的,还有郑子珩身边的小厮,他们才去了书房。 郑子珩送了陈靖一本锻造经脉的功法。 给了他一瓶丹药:平时修炼时服下一颗,可以让灵力运转快上几分,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沈乐言将东西收好:“大师兄,我听师父说,京城出现了一只棘手的大妖?” “嗯。这只妖魔已经害了京城近百人的性命了,其中包括一个皇商,几个朝廷官员。禁妖卫查案无果,陛下命我查探清楚,令妖魔伏法。” 能在京城为官的,就算没有修为,家里护卫也该是修士。 那只妖魔能杀害近百人,还让禁妖卫束手无策,定然不会是简单角色。 沈乐言正色道:“那师兄可有什么头绪吗?” “前些时日,禁妖卫在那只妖魔手中救下了一人……但那人现在神志不清,什么也问不出来,太医正在诊治。我已经将人从禁妖卫接到侯府里了。” “师兄是觉得……那只妖魔会来侯府,再对那人动手?” “嗯。” 郑子珩后半句话未曾出口,外面一个管家急匆匆地跑来,门也没来得及敲就闯进来了。 语气惊骇:“世,世子!大事不好了,那个从禁妖卫中接来的人……他,他死了!” 几人霍然起身,面色皆有所波动。 郑子珩沉声:“看守的侍卫和太医呢?” “侍卫和太医好端端的……但他们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听到。只是太医进去送药,推门才发现那人已经死了。 死相……死相有些瘆人。脸上都血肉模糊了,嘴角还在笑——世子,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房间没有动过吧?” “没有,已经命人封锁了房间,除了进去发现尸首的太医,没有别人再进去过。” 沈乐言:“大师兄,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 “那人的死状有些……你们可能受得了?” 沈乐言和陈靖都点头。 去往查看尸体的路上,郑子珩同他们讲了那名死者的身份:一个和同窗一起进京赶考的举人,家世十分清贫,在同窗之间的风评一向很不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些死者的死状都是一样的吗?可还有其他什么共同点?” 郑子珩无奈地摇头:“他们的死状是一样的。但是我与禁妖卫的人反复查过百余死者的家世生平,但这些死者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可怜的孤儿,也有朝廷官员,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抵达死者所住的庭院,隔着很远便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庭院外的侍卫将院子围得铁桶一般,里面刚死了人,还是凶残的妖魔杀的,侍卫们的面色都有些惶惶。 郑子珩做事一向耐心细致,绝对不可能在安排守卫上留有疏漏。 这么多看守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住在里面的人就在青天白日下被杀了…… 房门推开,入目是一大片迸溅开来的血迹。 举人的尸体就趴在桌上,脸正对着房门。 如管家所言,对方脸上的皮好像被扒下来了,血肉模糊,但嘴角却是大幅度上扬的,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殷红的血将那张咧开的嘴涂成了小丑一般的笑脸。 门一打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靖一下子背过身,干呕了几下。 沈乐言早就做过心理建设,但他虽然在无量门里见过死人,毕竟也没有遇到过这样残忍的死状。 忍了忍,才克制住胃里翻腾的恶心之感。 “……这么多血,死者没有其他致命伤,难道——” 郑子珩嗓音微沉地续道:“很有可能是被活活剥去脸上的皮,失血过多死的。” 陈靖大惊:“这妖魔到底有什么样的妖法,能让被活剥人皮的人笑着死?!” “而且……这妖魔还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守卫森严的侯府,再无声无息地离开。” 陈靖:“……会不会是会施展幻境的妖魔?如果没有幻境的话,这人被剥皮肯定会挣扎,起码也能发出一点声音吧?” 在幻境中感受不到疼痛地死了,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确是一种可能。 郑子珩命人去通知了禁妖卫,让他们派遣专业的仵作过来验尸。 沈乐言趁此机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里面有一些举人自己带来京城赶考的东西,诸如笔墨纸砚、竹简书籍一类。 他一一翻看过,大部分是一些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的注释。 翻到最底下的一本,那本书上没有印书名。 打开一看。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这……⊙_⊙ 他唤了一声“师兄”,将里面的诗给郑子珩看。 【以我有限的文化水平,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首艳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