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未听到关于观海的消息,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只是低眉开口道:“林先生此番与出云国修士结怨,此行怕是不太好走。” 林琅笑了一下,淡声道:“若那些老家伙真能放下脸面出手,是有点麻烦,至于其他不过群蝇乱舞,有何惧哉?” 见小和尚未开口回应,林琅继续道:“那不知此次大衍会的东道主,又如何看?” “林先生是想问佛门如何看待妖族。” 小和尚松开合十的手掌,在身侧的一株垂柳上摘下一枚柳叶。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可它们都是树叶。” “佛门讲众生,这世间有精魅魍魉,妖魔鬼怪,可在小僧看来,皆为众生,并无二致。” 林琅嗤笑一声,“那观海为何不如此想?” 小和尚顿时一脸苦相,林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观海师兄是护寺武僧,我讲的过他却打不过他,自然无法阻他……” 林琅不由莞尔,这位观心小和尚倒是并不让人讨厌。 “你倒是言不由衷,山河之间人人厌弃妖族,难不成你就可免俗?” 听得林琅质问,观心眼神之中有些迷惘,“可小僧从未见过妖族,又何来成见呢……” “那佛祖所留八字箴言‘妖火降世,轮回倾覆’,又作何解?” 小和尚眼底清明,开口道:“妖火之说未必就与妖族有关,八极宗洞开的那处裂缝之后亦有黑炎升腾,又与极北之地的妖土有何关联?” 此言一出,林琅倒是对这小和尚有些刮目相看了。 “再说了,佛祖之言,也未必就是对的……” 林琅笑了一声,“若是这话你在烂陀山说,怕算是大逆不道了吧?” 小和尚却是一脸平静,“佛祖也说过,人人皆可成佛,佛在吾心,吾之言又如何算不得箴言,既是箴言,便算不得大逆不道。” 林琅挑了挑眉,“此言有理。” …… 小和尚知道林琅要前往烂陀山,既是同路便好同行。 林琅对佛宗了解不多,便借此机会询问观心,观心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佛国与大胤南境接壤,可在大胤境内修佛者寥寥无几,自然寺庙也极为零星。 听小和尚所言,林琅才有些许了解,大胤南境可算不得坦途,东南方有着云间观为首的众多宗门,如今已成为出云国,自然是佛门所无法涉及的。 而大胤南境与佛国之间,坐落十万大山,其内生活着与世隔绝的苗疆,自有其独特的信仰。 说起苗疆,小和尚脸色有些不自然。 林琅便好奇询问,“佛门也算得上山河间一流势力,这苗疆区区十三寨,也能让佛门谈之色变?”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林先生有所不知,苗疆之地深山大泽,其中艰险不论,依旧诡异非常,佛门曾有大德入苗疆宣佛,便迷失在那片迷雾之中,金身腐坏,尸骨无存……” 林琅皱了皱眉,“你口中那位大德是何境界?” 小和尚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林琅遍体生寒。 “广德大师乃烂陀山护寺十八金刚之一,当初傅柳提剑上山,十八金刚寂灭十七,唯有广德大师侥幸未寂……” 虽说小和尚说了侥幸二字,可能在傅柳剑下生还之人又岂是碌碌之辈。 百年前之事或许无从查证,可近百年之内,能让整个人间见之如井底之蛙观皓月的人,便唯有傅柳一人,便是云间观那老妖怪亦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位广德僧受傅柳一剑不死,却意外寂灭于苗疆之地,闻之确让人匪夷所思…… “观心,那你是如何从烂陀山跨越十万大山来到器宗德?” 林琅疑惑问道。 观心开口道:“烂陀山乃佛门圣山,只有每年盂兰盆节之时,才会前往圣山参拜十方诸佛,小僧在东南海滨的感业寺剃发,只需借道出云国便可。” 林琅看着小和尚,“出云国的边境可随意出入?” 小和尚挠了挠光头,“那倒不是,小僧施了点小手段……” 林琅挑起眉头,“出家人也这般不老实,不怕佛祖降罪?” 小和尚涨红脸说道:“小僧施的并非佛门手段,想来佛祖不会知晓……” “便是你隐匿在遗迹中的手段?” 小和尚点点头,又突然意识到被林琅套了话,光溜溜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林琅拍了拍布包中的枪,笑道:“还不从实招来?” 观心有些气恼,半晌才站起身来,身前的空间荡起阵阵涟漪。 小和尚一步踏出,身形便诡异的消失在林琅身前! 林琅闭目感应,十丈百丈千丈…… 却依旧一无所获。 小和尚自空间之中踏出,就站在林琅身边。 “瞬息万里?” 观心摇摇头,“其实小僧一直就在你身边。” 林琅沉默半晌才问道:“这是什么手段?” 谁知观心也是摇摇头。 “你这小和尚果真不老实。” 观心连连摆手,急道:“不是的!” “那你说是何处习来的?” 观心挠挠小光头,“幼时出家剃发之时,南海之滨可不只有一座寺庙,还有一座道观,唤作小庄观,那观中老道长脾气古怪,观中香火不盛,只有那老道长一人,每当诵经礼佛毕,小僧便与师兄在礁石之上观海,便能时常见到那老道长在海边烤鱼饮酒,除此之外那老道长便一直在睡觉,青瓦之上,海礁之上,几乎除了海中,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睡觉的……” “后来观海师兄入了圣山,感业寺除了我便只剩师父了,闲来无事我便依旧在礁石之上观海,直到有一日,见到那位老道长吃饱喝足竟卧于潮头之上!” “闭目再睁,不见道观不见寺庙,茫茫大海之上皆是没有尽头的灰暗之色,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唯一的颜色便是那老道长身上青色的道袍,站在潮头之上,挥手便是惊涛骇浪!” 观心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口。 林琅追问道:“那之后呢?” 关心眼神中有些迷离,“然后我便醒了,身上裹着师父的袈裟。” 林琅瞪大眼睛,“这就没了?” “从那以后,那座道观便空了,那老道长再也没回来过。” “梦醒之前,还隐约听到一句话……” “什么话?” “悟性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