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狐鹿姑说的话的确也有道理。</p>
浚稽山本来距离汉朝控制的漠南草原就不算太远。</p>
都打了一个月时间，汉朝有援兵到来再正常不过了。</p>
一时间，众人都心生退意，包括且鞮侯单于也是如此。</p>
但便在此时，左大将站了起来，正色道：</p>
“父亲您率领数万骑兵攻打数千汉人，都不能将其消灭。”</p>
“若就此退兵，将来各个边境的部落臣子还有谁愿意听从您的命令呢？”</p>
“汉朝皇帝刘彻也会因此更加轻视我们，甚至会频繁发兵来攻打我们。”</p>
“此时退兵，万万不可啊！”</p>
左大将一番话，让且鞮侯单于醒悟过来。</p>
“是这个道理，可如果汉朝真的有伏兵呢？”</p>
左大将道：</p>
“就算有伏兵，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至少在走出这片山脉之前，汉人援军都不知道李陵所部的动向。”</p>
“距离山脉的出口还有四五十里地，我们可以在这期间再度猛攻。”</p>
“若是李陵部当真突围到了漠南草原上，我军依旧无法歼敌，届时再从山谷中退走，汉朝的援军也拿更加熟悉地形的我们没有任何办法。”</p>
且鞮侯单于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p>
“好，本单于明白了。”</p>
“诸位，这不仅仅事关我这个单于的颜面，还关系到大匈奴帝国的和在座各位将来的存亡问题。”</p>
“还请大家务必全力猛攻，绝对不能让李陵活着回到汉朝！”</p>
在场的匈奴贵族们纷纷应是。</p>
镜头一转，无数匈奴人骑马呼啸而来，对着汉军发动猛攻。</p>
“挡住，给我挡住！”</p>
李陵拼命呼喊指挥。</p>
森林一战，李陵部虽然杀伤了大量匈奴兵马，但万万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且鞮侯单于拼命的斗志。</p>
这位匈奴单于直接亲临一线，在上万匈奴兵马的簇拥下，把大纛立在了离李陵等人不过两三里地的地方。</p>
“谁能活捉李陵，封王，领一个万骑！”</p>
在巨额的军功悬赏下，匈奴领兵的将官们直接疯狂，对着李陵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p>
三千汉军苦苦支撑，处境极度困难。</p>
换做以往，匈奴人一波攻势结束之后，往往要在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后才会再度发起进攻。</p>
但今天，匈奴人竟然没有任何停歇。</p>
往往汉军才刚刚打退一波匈奴骑兵，新的一波匈奴骑兵就拍马赶到，发动新的攻势。</p>
一直以来作为汉军最有力堡垒的辎重车，在之前经过大泽时损坏、陷入沼泽被迫丢弃了不少，也同样导致汉军维持防线的难度加大。</p>
“坚持住，出口还有二十里！”</p>
“马上就要天黑了，明天我们就能抵达草原了！”</p>
关键时刻，李陵和韩延年两名主副将多次带着麾下亲卫投入第一线，救援友军，击退匈奴骑兵。</p>
终于，夕阳隐入西方的地平线下，这残酷的一夜结束了。</p>
李陵和韩延年两人坐在火堆面前，表情都很凝重。</p>
韩延年沉默片刻，轻声对着李陵道：</p>
“将军，你说实话，究竟草原上有没有援军？”</p>
李陵叹了一口气，同样轻声回答：</p>
“我不知道。”</p>
“什么？”韩延年愣住了。</p>
“路博德老将军呢？”</p>
李陵摇头道：</p>
“我完全不清楚居延城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p>
“只能希望到时候真的会有援军吧。”</p>
韩延年心情沉重地点头，看了看周围。</p>
经过整整一天的激战后，许多汉军士兵甚至连饭都没吃，就这么抱着兵器，或躺在地上，或靠着木桩沉沉入睡。</p>
五千步卒，如今仅剩三千。</p>
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脱离这片死地，回到大汉境内呢？</p>
天又一次亮了。</p>
“最后的二十里地，只要到了漠南草原，匈奴人就不敢再继续追击了。”</p>
“路博德老将军也会带着居延城的骑兵前来救援。”</p>
“儿郎们，最后的决战，打完今天，大家随我回家！”</p>
另外一边，匈奴左贤王狐鹿姑凑到且鞮侯单于的耳边，轻声禀报。</p>
“昨日统计的战损，各部加起来大约两千五百人。”</p>
两千五百人这个数字让且鞮侯单于脸颊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p>
加上前天的森林之战，仅仅两天时间，匈奴人死在李陵部手上的数量就已经达到了五千人！</p>
总的战损已经破万，眼瞅着就奔着两万去了。</p>
这一瞬间，且鞮侯单于突然觉得，要不干脆还是别打了。</p>
李陵部还有三千人，再打下去真的能占到便宜吗？</p>
便在此时，左大将带着一个穿着汉军甲胄的人过来了。</p>
“父亲，此人叫做管敢，是李陵部下的军侯，前来投降了！”</p>
且鞮侯单于明显有些惊喜：</p>
“快，说说李陵部的情况。”</p>
管敢毕恭毕敬，对且鞮侯单于说：</p>
“李陵军无后援，并且箭矢已尽，只有他麾下和成安侯手下各八百人排在阵前，分别以黄、白二色作旗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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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派精锐骑兵射杀旗手，即可破阵。”</p>
“还有，李陵要走的应该是鞮汗山，还请单于提前派人守住那里，李陵就绝对无法逃脱了！”</p>
且鞮侯单于听完后，心中大定。</p>
“原来李陵部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本单于还以为是汉军的埋伏呢。”</p>
“立刻放鸣镝，让全军出击！”</p>
之前匈奴人最害怕的其实就是汉朝的援军。</p>
别看现在匈奴骑兵还有七万兵马，但和李陵部一个多月来的追逐战，把匈奴人的士气打得低落到了谷底。</p>
此刻别说是来个五万汉军骑兵，就是来个三万甚至一两万汉军骑兵，且鞮侯单于也只能选择退兵。</p>
但，没援兵，情况就不一样了。</p>
按照管敢的建议，且鞮侯单于让大量匈奴骑兵登上山谷两侧，对着李陵和韩延年所在的黄白两色将旗处疯狂射箭，进行压制。</p>
与此同时，大量匈奴骑兵从正面猛扑汉军。</p>
内鬼的泄露策略果然奏效了。</p>
李陵和韩延年被弓箭压制，一度只能躲在战车后面，连露头都不敢。</p>
没有了两名主副将的指挥，汉军虽然依旧英勇作战，但压力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增加。</p>
最要命的是，汉军的物资此刻已经缺乏到了极致。</p>
许多将士的弓早就在一个月的战斗中损坏了，即便能捡匈奴人的箭矢，没有长弓也无法发射。</p>
刀剑等随身兵器也大多都损坏了，基本上全靠着捡匈奴人尸体的随身兵器。</p>
就这样，许多汉军士兵依旧没有兵器，干脆将辎重车的车辐砍断来当成武器，和匈奴人激烈作战。</p>
汉军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鞮汗山。</p>
眼看着就要离开群山，进入草原。</p>
汉军将士们沿着山脚道路快速朝着南方而去。</p>
满地枯黄，毫无生机，但足够辽阔的漠南草原就在前方！</p>
突然，两边山崖上，无数巨石落下。</p>
走在最前头的汉军士兵们猝不及防，被砸死砸伤一片。</p>
李陵抬头看去，倒吸一口凉气。</p>
匈奴人在山上堆了至少几百块巨石，而且还在不停落下。</p>
仅仅几分钟时间，这些巨石就堵死了出去的通道。</p>
刚刚还能看到的漠南大草原，消失在了汉军所有将士的视线中。</p>
李陵心中一片冰冷。</p>
这一刻，他愤怒得几乎想要大叫起来。</p>
但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情绪，指着旁边的一条小路。</p>
“那里有座山谷，我们退进去！”</p>
汉军转而朝着山谷的方向前进，并在半个时辰的激战后退入了山谷之中。</p>
天色已经黄昏，匈奴人并没有追入这只有一个出口的山谷，而是在山谷之外重重布防。</p>
黑夜中，山谷里火堆燃烧着。</p>
聚拢在一起的汉军将士们，一个个脸上神情都无比沮丧。</p>
明明已经看到了草原，却硬生生被阻断。</p>
这种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p>
李陵叹息道：</p>
“我蒙陛下恩典，得以领兵出征。不曾想兵败至此，只求一死！”</p>
部下们纷纷劝说。</p>
“将军，我等一路和十倍之敌周旋，又杀伤敌人过万，足堪自傲，何来兵败一说？”</p>
又有人道：</p>
“将军威震匈奴，乃是真正的壮士。陛下不会让您死，以后可想别的办法回去。”</p>
“浞野侯虽被匈奴俘获，但后来逃回去，天子仍以礼相待，何况对将军您呢！”</p>
李陵摇头叹息道：</p>
“别说了，我若不死，又如何能算得上真正的壮士呢！”</p>
李陵看着韩延年，两人仅仅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同时点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