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良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受损严重的筋骨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感觉不到五脏六腑里宛如撕裂的疼痛,身体轻盈得像一叶浮萍。 他有些惊奇地从水中伸出手臂,握了握手掌。 不远处,那只巨大的黑豹忽然喷出了一声鼻息,似乎有些不满。 张纯良侧过脸,看向了不远处的巨兽,它正趴卧在池边,胡须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像是饱满的果实一样颗颗坠落。 黑豹粗长的大尾巴正在地上扫动,令人无端的感到一阵危险的催促之意,它似乎不想让他继续泡在水里。 张纯良留恋地看了一眼纯澈清甜的池水,非常识相地向岸上爬,身上赤条条的,不着一缕。 他脚下泥土柔软湿润,透露着清新的土尘和青草味,岸边长着很多说不上品种的水草,嫩绿挺拔,迎着微风摆动,是张纯良在这个副本中从未见过的生命力。 距离岸边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的边缘长满比人类还要高挑的花枝,上面结满了密密麻麻鲜艳的花朵,乍一看沉静又繁华,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华丽美感。 张纯良沿着岸边找了半天,也不见自己碎裂的衣衫,只能有些窘迫地捂着身体,看向了远处的大黑豹。 那黑豹依旧趴在原地,硕大的身形仿若一座小山,它漆黑油滑的脊背如山峰起伏,带着奇特的力量感,危险又神秘。 只是,这只威严的巨兽此刻有点奇怪,它鲜红的舌头一动不动地翘在半空中,原本正在烦躁扫动的粗长豹尾,也僵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比九头邪佛还硕大的野兽,张纯良心里却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莫名地感到这家伙有点可爱。 至少,它一直守在昏迷的张纯良身边,却始终没有吃掉他。 ——如果张纯良知道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可能会更加感慨这只大黑豹的好脾气。 他所在的这处不大的池塘,其实是这个副本中极为罕见稀有的甘泉,它地底有一处濒临干涸的地下水源,仍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滋生水液。 但是,它产出泉水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让池水增加一厘米的高度。 当黑豹把张纯良放进池水之后,这处泉水便被他不断吸收进了身体里,只是,他的皮肉并没有被水撑得鼓胀,就好像他并不是在吸收这些水,而是在吸收水里的某种奇异的生命力。 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张纯良几乎要撑裂的脑颅、断裂的筋骨、软烂的内脏和渗血的毛孔被反复修复、重塑,他在无意识中贪婪地吸收着池水中鲜活的生命力,硬生生将这汪奇迹般的泉水吸收了四分之一,使得原本充裕的池水骤然下降了近半米的水位—— 大黑豹以前都是凑在岸边就可以轻松地喝到水,可是现在必须把大脑袋伸进去才能舔到。 而且——张纯良实在太脏了,他身体上的污垢血渣被融进水中缓缓下沉,这让一向爱干净甚至有点小洁癖的大黑豹险些自闭。 “请问……这里有衣服吗?”张纯良脑子一抽,对着假扮雕像的自闭大黑豹问道。 那黑豹仍然一动不动,伸着舌头瞪着赤条条的张纯良。 它荧橙色宛若琥珀的兽瞳里人性化地透露出一点震撼和惊恐,毛茸茸的巨爪下意识地薅住了池岸边脆弱的小草,留下了两个深深的爪印。 张纯良忽然觉得心情很好,虽然眼前这一幕极有可能只是一场幻想,但是能在梦里梦到池水和可爱的毛茸茸生物,还看到了多多和他的队友们,也算是值了。 他嘴角的笑逐渐变得苦涩,因为他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快要死掉了。 他仍然记得自己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幕,那拥有无数巨臂的九头邪佛挥舞着漫天的手臂,向他扑了过来。 现在想来,他现实中的身体怕是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吧——就像那个冒牌货多多一样,四分五裂,成为怪物一顿无关紧要的早餐。 张纯良格外珍惜现在能看到的一切,因为这些就仿佛是人生的走马灯一般,看一眼少一眼,他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坠入无尽的死亡深渊。 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伤心又难看,那只黑豹黑黢黢的毛脸上露出了纠结又犹豫的表情。 “没关系。”张纯良冲它微笑道,“没有衣服也没关系,我想,我可能也用不上——” 他话没说完,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远处那只黑豹忽然浑身抖动起来,它顺滑油亮的皮毛根根炸起,脊背骨骼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张纯良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皮毛化作了坚硬的泥塑,脊背处伸出了数十根宛如蟒蛇般扭曲的狰狞手臂。 黑豹的头颅慢慢化作人脸,脖颈处长出了八只巨大的肉瘤。 张纯良:“……”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身上爆起一层的鸡皮疙瘩,那黑豹的身体逐渐竖起,水灵灵地变成了他的老熟人——九头邪佛。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做梦—— 这只古怪的邪佛就是昨晚对他穷追不舍的那一只——! 九头邪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径直走到了身边的草丛里。 草丛里顿时传来叽叽呀呀的奇怪声音,纷乱嘈杂,响成一片。 张纯良僵硬地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他身边草丛里的那些艳丽花朵,根本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岁月静好。 那繁复华丽的花瓣中没有花蕊,只有一张张沾着肉沫的腥臭大嘴。 它们尖叫着啃咬那邪佛的泥塑身体,结果却啃下来一块块掉落的漆皮和泥屑。 那邪佛不耐烦地挥舞着手臂,把花朵们甩远了一点,九只大脑袋左右乱转,埋头苦寻。 张纯良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它在干什么。 它也许、可能、大概在帮张纯良找蔽体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