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少凡接过了张纯良递来的烟,目光犹疑地看向远处那个奇怪的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那个人是玩家还是npc?他看上去很古怪,而且有一股非常危险的气味,信我,我的直觉很准的……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张纯良温和地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好吧。”汪少凡并没有强求,他耸了一下肩,再次好心地给出了自己的提醒,“一会儿有双人交际舞,尽量离那些正常的人近一点,中途可能会交换舞伴,有熟人就选熟人……呃,虽然熟人现在也可能不太安全。” 汪少凡看向了不远处的楼梯边缘,那里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人”,那人五官模糊,浑身的皮肤都消失了,只留有一身猩红湿黏的血肉,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粘连上一个带着肉沫的脚印。 那是汪少凡的一位朋友,他们曾经合作过三个副本,彼此也算生死之交。 在这个副本里,因为阵营不同,二人没有多少交集,但也交换过几次信息。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形向自己走来,汪少凡脸色大变,赶忙对张纯良说:“走走走,推我走——躲远点,我给你钱!” 那家伙明显已经没有人形,万一已经异化成怪物,那他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太绝情了一点吧……我只是没皮了而已,不要大惊小怪。”一个甜美娇俏的女声从没皮怪物的身体里传来,“刚才来的时候,被一个肉球怪物吞进肚子里了,好不容易才从它的胃里爬出来……” 的确,没皮人的身上沾满了奇怪的粘液,带着一股酸腐的臭气,还在持续腐蚀着她的筋肉。 “有干净的水吗?”女人仅仅站立了十几秒,脚上的胃酸把地板腐蚀了一个凹洞,“我得清理一下自己,一会内脏会被融掉的。” 张纯良的牙根一阵发酸,他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位女玩家正承受着多么强烈的痛楚。 “别那样看着我,小帅哥,怪害羞的。”龙子楠看向了张纯良,嗓音里带着点笑意,“神经都烧没了,没有多痛。” 汪少凡喉头滚动了一下:“去我的房间,1677,我有存储的淡水,还有酒精,少用一点,给我留点……” 龙子楠点点头,上道地掏出了一个道具扔给汪少凡,然后又向楼下走去。 汪少凡捏起道具,和张纯良面面相觑。 “是个电动轮椅……还蛮实用的。”张纯良点评道。 “像她这样还能保持清醒意志的,只是少数。”汪少凡在张纯良的帮助下,坐上了新的轮椅,“现在绝大多数的玩家都被污染了,有的时候看上去很正常,但多问几句就会露馅。” “问什么?”张纯良有点好奇。 “问会名,问游戏id,还可以问问是怎么进游戏的,被污染的玩家会逐渐认为自己是游戏的土着,回想不起来这些东西。”汪少凡很有经验地说道,“当他们把这些东西遗忘干净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是死人了。” 张纯良点点头,问道:“那你是哪个游戏公会的?” 汪少凡停顿了一下,靛青色的脸褪下些颜色:“完了,我想不起来了。” 失去自己的“身份”是一个悄无声息的过程,汪少凡可以确定,在进入舞会之前,他还记得这些内容,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 他一动不动,安静地喘了口气,对一旁的张纯良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张纯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汪少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回到那个长袍怪人身边。 真漂亮啊……那个小孩有一双健康笔直的双腿,干净富有弹性的肌肤,此刻不知道在和那个怪人说些什么,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为难。 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舞会上聚了数千人,有多少人正在暗中窥伺他。 在很多怪物的眼中,这场舞会就仿佛一场盛大的自助餐,它们彼此觊觎、吞食、咀嚼,在干净的瓷砖上留下了腥臭肮脏的血迹。 可是,作为会场上最漂亮诱人的一道点心,张纯良坐的那个位置,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光顾。他方圆十米仿佛一个真空区,安全、静谧,但又无比让人胆寒。 汪少凡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手上还夹着张纯良送给他的那根烟。 “我叫什么来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抬起烟,在鼻尖嗅了一下。 烟丝有一股奇怪的清香,像是某种植物,还带着辛辣的气味,这个烟应该是那个怪人给张纯良的。 按理说,他应该对这副本里的任何东西保持警惕,他是知道的,这里所有的食物都被污染过——不过,他都快死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汪少凡从兜里摸出防风打火机,长满鳞片的手指僵硬无力,接连擦了几下才擦出一道蓝色的火焰。 要不要再提醒一下那个小孩,让他和那个长袍怪人离远点……?汪少凡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心肠全都用在了张纯良身上。 香烟被点燃,冒出了一条浓郁的白色烟线,袅袅地向上蜿蜒。 汪少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嘴,清凉苦涩的烟气顺着气管钻进他的身体里。 在他身后,一只巨大的长条触手紧紧地贴在船壁上,它的尖头是一张宛如七鳃鳗般的深渊巨口,口边是一圈密密麻麻的荧蓝色眼珠,此刻它正对着汪少凡的脑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 “卡啦……” 汪少凡还没品出烟的滋味,就忽然瞪大了眼,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痒得要命。 他忍不住狠狠地抓挠手臂,却猛地掀下了一片硌人的硬皮。他将褪下的皮举到了眼前,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身上顽固得如同长在骨头上的鱼鳞,竟然轻松地脱落下来了。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举起烟急促地吸入了一口,混沌的大脑霎时感到一阵清凉,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汪少凡心里怦怦直跳,不可置信地看向张纯良的方向。 ——长袍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让张纯良看上去抓狂极了,他晃着怪人的兜帽,试图把手塞进他的衣服里掏东西。 “……我靠。”汪少凡叼着烟,过了好半天才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 他脑袋后乍起一阵迅疾的风声,那条丑陋的触手对准他的头骨盖猛然咬了过来。 汪少凡甚至没有扭头,反手便握住它湿滑粘腻的身体,用力扯到身前来,放在嘴边恶狠狠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