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家的五楼原本住了两户人家,他们的鞋柜、花盆等杂物把楼道堆的满满当当,物业上门找过很多次,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 虽然住户楼里很杂乱,但这里本应该充满生活的气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怪诞诡谲得仿佛处在一个科幻世界—— 只见整个五楼楼道里的杂物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巨型深坑。 屈安然脸色难看,扯着张纯良的衣袖,想退回到四楼,可转头一看,背后哪里还有他们来时的楼梯? 几人站在仅有一平方大小的水泥平台上,周遭是没有边际的恐怖深坑,他们踏错一步便会坠入其中,万劫不复。 “其实陈大海是主角对吧?”屈安然喘着气,语气中带着匪夷所思,“不然很难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强,强得太浮夸了吧?”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他对陈大海现在的情况心知肚明——陈大海是系统选中的用来入侵这个s级世界的“病毒”npc,在游戏之家的帮助下,他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世界能量,能够变成现在这样的并不是不可能。 “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张纯良道,“他把大部分力量都分给了前几个楼层的小boss,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消耗我们的战力,现在是这家伙最脆弱的时候,趁他病 要他命。”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该怎么过去?”屈安然喃喃道。 眼前的大坑宛若浩瀚的宇宙星系,正散发着璀璨而怪异的荧光,谁也看不清底部有什么东西,仿佛没有尽头。 在大坑的中间位置凌空悬挂着一节灰扑扑的石阶,一共十二阶,它突兀地出现那里,仿佛某种提示。 “我们得想办法跳到坑中间——那个台阶一定是通向六楼的!”张纯良道。 忽然,在他们身下庞大的深坑里,隐约传来了些许怪异的吼叫声。 “那又是什么东西……”屈安然狂叫出声,“好多蚂蚁!” 只见大坑的边沿由远及近地出现了无数黑点,它们动作敏捷又迅速,顺着荧光的指引向大坑的上方攀爬过来。 “不是蚂蚁。”张纯良也有点绷不住了,“是人!好多人啊!!” 他们已经可以看清楚动作最快的那一批怪人的模样,其中有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有稚嫩的幼童,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和满脸疲惫的中年上班族。 每个人都面无表情,但动作却灵敏得不可思议,他们宛如跳蚤一样在坑边来回弹跳,直冲着几人奔来。 “你们觉得,他们是想来和我们友好的打个招呼吗?”屈安然迷茫地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对着他们张开了嘴巴,她整个口腔向后脑勺翻去,露出了布满层层利齿的猩红口腔,女孩口腔里的舌尖上竟长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的头颅,她流着血泪,冲几人所在的平台冲了上来。 屈安然险些被她啃掉右脚,赶忙向后缩了一步。 “这些是意识世界的市民。”张纯良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打扮,“陈大海吞噬了他们,把他们变作了自己的伥鬼。” “市民,有多少人?!”屈安然看着如流水般向几人涌来的黑影,惊得脸色煞白。 “这要问你爸爸了,要看他见过多少人,又以他们为模板创造了多少人,看样子他应该把你们整个城市复制了过来,这么一算,陈大海至少吞噬了上百万人。” “从这刻起,他不是我爸爸了,我要和他恩断义绝。”屈安然幽幽道,“军师,快帮我想想办法,” 张纯良只能努力地思考破关的方法。 仅片刻之间,他们脚下的大坑便开始缓缓地向上方顶起来,坑底不再遥不可及,里面聚集了不计其数的居民,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用血肉之躯填满了整个坑底。 张纯良看着远在天边的台阶,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看向陈跃:“我真不想在这儿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良良。”陈跃摩挲着张纯良的后颈,又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右脸,“所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 张纯良把收进系统背包里的轮椅放了出来,将陈跃小心地抱上去。 “去吧,向前走,别回头良良,我会在这里一直看着你。”陈跃声音温柔,将张纯良扭到了对着台阶的方向,“不要停,相信我。” 他话音刚落,一阵血浪凭空而起,快要跳到平台上的居民们被无形的波动拦腰截断,化作一段段残碎的尸块,在空中凌空腾起,它们阻挡了下方其他居民的攻击,同时也开辟出了一条连接水泥台与台阶的道路。 那些尸块很快就坠落下去,砸翻了一大批市民,但很快就有更多的市民前赴后继地踩着他们的尸体爬了上来,接着又被拦腰切断。 就这样,陈跃在他们与坑中心的台阶之间,构建了一道用血肉铸造而成的悬空桥梁。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如果他们速度够快,的确可以踩着这些尸块冲到坑中心的台阶上去! “酷毙了!有点像水果忍者!你男朋友好帅!”屈安然大叫道,他攥紧了张纯良的手,冒着淋漓的血雨,踩着凌空的尸块飞跃而去,“我也想谈恋爱了!” 张纯良一个踉跄,差点踩空。 他脚下瞬间补上了另一块肉块,帮助他保持平衡。 正如陈跃所说的,张纯良只需要向前迈步就可以,他会在身后替他扫清所有的障碍。 “这是我的!你不准想!”张纯良怒叫。 屈安然露出个笑来,他没有说话,攥着张纯良的手有些微微发汗。 等二人终于跳上了台阶,他们身上已经全是血沫。 “对,就用这样的状态去找那个老混蛋。”屈安然点点头,肯定地说,“就像厉鬼索命一样,吓死他。” 他们踏上了通向六楼的台阶,身后的一切幻象瞬间全部消失,就连陈跃也没有了踪迹。 二人对视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张纯良抬脚想要向上走,屈安然却拽住了他。 “好了,军师,你可以歇息一下了,接下来是我的主场。”他说道,“哪有主帅一直躲在后面的。” 在张纯良愕然的眼神里,他露出个帅气的邪笑,瞳仁倏然化为兽眸,散发出点点幽绿荧光,发间也现出两只毛茸茸的狼耳,轻轻地弹动了一下。 “我去陈跃家拿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他说话间,白皙俊俏的脸上现出根根粗硬的狼毛。 屈安然漫不经心地拧动了一下手腕,拾级而上,他整个人胸背慢慢佝偻,在昏暗的楼道里缓缓地化作了一匹巨狼。 然后,因为体型太过巨大,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发出一声巨响。 张纯良:“……” 他叹了口气,抬脚想要跟上去。 他知道屈安然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他前几次面对楼层里的怪物时,虽然总是大呼小叫,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恐惧的情绪。 他一直在保留实力,只等见到自己最大的仇人。 张纯良理解他想要手刃陈大海的心情,但是以这家伙现在的状态,想要报仇雪恨应该是有点难度的。 事情已到关键一步,他并不想让他同伴们的努力白白浪费,更何况,陈大海这个人渣从小虐待陈跃的账,他也是要清算一下的。 张纯良这样想着,抬起脚向上迈了一步,可是他并没有离开原地。 ——水泥楼梯地上,忽然伸出了一双干枯利爪,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脚腕。 张纯良低头望去,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竖起了密密麻麻的手臂,它们有长有短,有的早已干枯成骷髅,有的却尚有皮肉,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这些手臂手掌朝上,手指成爪,看上去狰狞又凌厉,宛如一朵朵开在地狱的恶鬼花束,拦住了张纯良的去路。 楼上忽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屈安然大概已经找到了陈大海隐匿的地方。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试图掰开那只利爪,可这手爪却坚硬无比,仿佛和他的血肉长在一起,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召唤出攻击道具,用最快的速度砍下了这根干枯手臂,紧接着,他趁其他手臂没有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六楼爬去。 长在地上的手臂们纷纷惊醒,它们怪异地在地上蜿蜒扭动,一根接着一根拦住了张纯良的去路。 这些手臂并没有攻击张纯良,但是就如同恼人的杂草一样,不断阻挠着他前行的脚步,不论他怎么劈砍踢踹,下一刻都会有更多的手爪从地里长出来。 终于,他不小心被一根手爪扯倒在地,那群手臂找准机会,骤然拉长,变成了钢筋做的绳索,将他牢牢地捆绑在地面上。 楼上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他听到了屈安然吃痛的狼嚎,也听到了陈大海肮脏不堪的怒骂与求饶。 屈安然似乎并没有落在下风。 张纯良尝试动了动手臂,身上的手臂顿时勒得更紧了。 他颓然地躺倒在地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大楼剧烈地震荡起来,张纯良面前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鼓动,发出了布帛撕裂般的声响,接着慢慢裂开一条罅隙。 陈跃染了半身鲜血,面无表情地从那道罅隙里出来,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痕,目光漠然没有焦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张纯良瞪圆了眼,发出了“诶诶嗯嗯”的声音。 陈跃微微一怔,侧头向他望来。他看清楚来人后,眼睛顿时微微睁大:“良良?” 张纯良浑身裹满了脏兮兮的手臂,那些怪手给他露出了鼻子,供他呼吸。 见陈跃忽然出现,手臂们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纷纷缩回了水泥地里,唯独一根手臂,动作迟缓地停顿了片刻,才慢慢消失。 “它们不让我离开。”张纯良被水泥地硌得浑身酸痛,语气哀怨极了。 “……妈妈。”陈跃看着最后一根手臂离开的位置,疑惑道,“刚才那一只手,好像是我的妈妈。” 他母亲常年遭受陈大海的虐待,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狰狞丑陋的烫伤伤口,陈跃认出了那根怪手上的伤口。 他把张纯良拉起来,帮他揉捏着酸痛的肩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张纯良拧眉看向了楼梯,“它们好像在阻止我向上走……” 顶楼忽然传来一声充斥着愤怒的兽吼,震得张纯良耳膜剧痛。 “屈安然……?怎么听不到陈大海的声音?他杀掉他了吗?”张纯良心脏跳得非常剧烈,他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走,离开这里。”陈跃的声音有些严肃,“这栋楼不对。” 他话音刚落,老旧的墙壁上便开始稀稀落落地掉下渣子。 灰白的墙皮脱落下来,露出了背后的墙体——那是正在有规律的起伏的血肉筋膜。 “中计了。”张纯良见鬼似的盯着那不断鼓动的墙壁,浑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 “这栋楼被陈大海吞噬了。”陈跃很快作出了判断,“我们跑进了他的肚子里。” 楼体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复苏,张纯良通过楼梯缝隙向下面的楼层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无数的栏杆,根本没有终点。 “我们陷入到空间循环里了,跑不出去。”张纯良直起身子,短暂地思索了两秒,猛地将陈跃抱进了怀里,“我得想想办法。” 水泥地里忽然冒出一根手臂,它戳了戳张纯良的腿,然后指向了两节楼梯中间的玻璃墙。 那是老旧楼房特有的透光设计,一大块玻璃窗被十字形的砖瓦隔开,留下了四个狭长的窗框,勉强可以挤进两个人。 灰蒙蒙的玻璃很久没有人清理过,谁也不知道楼外面是什么。 墙皮剥落得越来越迅速,墙壁上恶心的脏器面积也越来越大,张纯良感到自己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如果陈大海真的和楼房融为一体,那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密闭的肉囊,到时候他们很可能会在这里窒息而亡。 张纯良和陈跃对视了一眼,问道:“你害怕吗?” 陈跃忽然笑了,他的脸上还沾着没有干涸的血沫,有股妖艳羸弱的美感,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张纯良知道他的答案。 他点了点头,接着没有丝毫停顿地冲向了玻璃窗,用自己的后背冲碎了玻璃。 楼外是令人晕眩的高度,这老旧的小区楼房好像在一瞬间拔高了数十倍,下面的一切都和蚂蚁一般大小,张纯良一阵头晕目眩,有种在天上飞行的错觉。 不过幸好,他并不是毫无准备,他的背包里准备有专门的降落道具。 他打开系统背包,从其中拿出一束巨型蒲公英。 在蒲公英巨大的遮蔽下,二人轻飘飘地荡在空中,向下坠落的速度缓慢下来,就如同两片悠闲飘散的落叶。 “有点浪漫。”张纯良点评道,“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陈跃专注地看了他半晌,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自己唇上的血迹。他轻轻地抬起头,试探性地凑到了张纯良的下巴边。 “胆小鬼。”张纯良笑了一下,低头把嘴巴贴在他的唇上。 那一瞬间,身旁的楼房轰然巨震,腾起冲天的烟雾。地上雷文克等人激烈打斗的声音又仿佛庆祝的礼炮。 陈跃目光怔怔地看着张纯良俊挺漂亮的眉眼,沾着可疑水迹的唇微微开合。 他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张纯良忽然心脏一紧,出现了一种极端危险的预感。 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手里的蒲公英瞬间消失,系统空间变成一片灰白。 他们身下是距离地面近十米的高度,二人猛然坠落,身边是呼啸的狂风。 这一瞬间,张纯良心脏骤停,对死亡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过。 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二人即将触地的前几秒,陈跃将张纯良的脑袋护在胸前,把身体翻转至张纯良身下。 紧接着,张纯良耳畔响起了筋骨碎裂的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陈跃那张满含笑意的脸在自己眼前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