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头人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心脏,却感觉触感有些奇怪。 低头一看,他的手里正攥着一团带血的劣质棉花,地上躺着的也不是他的猎物,而是一个没有眼睛、浑身光溜溜的棉花娃娃。 他将湿滑的手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有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受伤了,没跑远。”狼头人慢慢悠悠地拿起地上的砍刀,笑嘻嘻地对同伴说。 “——我能闻到他在哪儿,走,找他玩去。” 两个狼头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他们身后是堪称地狱一样的场景,这里是笃行楼二楼角落的厕所,一旁是老式的水泥接地小便池,一整条凹槽里,横七竖八躺着三具被砍得七零八碎的尸体,肉块和腥臊的尿液混杂在一起,味道令人作呕。 旁边隔间的木板门敞开着,一颗头颅被扔在蹲便池里,他无头的尸身被人架在旁边的冲水按钮上 ,正锲而不舍地向下冲水,仿若再把自己的头当做排泄物一样冲走。 一排五个隔间里,只有靠近墙边的隔间门微微闭合。 张纯良死死地靠在这一间厕所的墙板上,捂着嘴强忍着浑身的剧痛。 他的后背痛得要命,替命娃娃只有在遭受致命威胁的一瞬间才会发动,因此,那第二个狼头人是真的把手穿进了他的身体。 血液不住地顺着他的背脊向下滴淌,然后流进旁边的蹲便池里。 这间厕所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旁边的隔间正在不断的冲水,掩盖了他身上不断滴落的血滴声,这才让他没有被那两个狼人立刻发现。 他还有两次使用治愈纹身的机会,但他现在并不打算使用。 陈跃的庇佑让他成为了这个副本最幸运的玩家,躲过了每晚的大逃杀,可是,游戏之家已经无法忍受他这么轻松地度过高难度副本,决定对他出手了。 ——它究竟是怎么做到?游戏之家已经强大到可以直接干扰s级副本的空间规则,逼迫他直面游戏boss了吗? 可是,它如果已经可以控制s级副本的走向,那还需要玩家来这里做什么? 张纯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这让他变得有些急躁不安。 他强行按捺下心中的复杂心绪,召出了背包里的x克球鞋道具。 在这个副本里对他好感度最高的,无疑就是陈跃,这个道具应该能把他带回陈跃身边。 张纯良吃力地把鞋套在了脚上,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表情扭曲,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接着用力捂住了嘴。 他额头沁出冷汗,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可是这双鞋就像一双普通的球鞋一样,没有丝毫的反应。 张纯良的心跳的很快,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在这个地方久待下去,那两个狼人一旦发现他不在外面,极有可能会返回来搜寻他。 为什么这双鞋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是张辰欺骗了他们,这只是一双普通的球鞋,根本不是什么道具——不可能,游戏之家发出过系统提示,这就是一双道具鞋。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副本里对他好感度最高的人,极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里。 陈跃大概再一次“睡”了过去,他的本体意识跳出了这个世界,所以道具鞋搜寻不到他的踪迹。 “咔嚓。”在巨大的冲水声中,脚踩断扫帚木柄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可是张纯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有人进来了。 张纯良靠在隔板上,微微侧耳,仔细地辨认着来者的动作。 可是,自那声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后,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张纯良知道,那个人并没有离开。 ta正站在倒满尸体的厕所里,一语不发地等待着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为了不惊动猎物,正轻巧地踮着脚尖,一点点地细致地在厕所里搜索着。 隔壁厕所巨大的冲水声掩盖了一切,张纯良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该逃走吗?又该往哪里跑?那些狼头人应该还没有走远,就算他侥幸离开这里,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撞到刚才那两个家伙。 他手心湿漉漉的,疯狂地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道具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嘿嘿……” 隔着一层隔板,张纯良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粗哑的窃笑声。 张纯良慢慢睁大眼睛,浑身的血液都在这刻凝固,那个人,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隔壁——! “滴答。”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在了他的头发上。 张纯良缓缓地抬起头,隔板最上边,趴着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它浑身僵直,被人高高地举起,仿佛一个滑稽的玩具一般,冲张纯良左右晃动了两下。 于是,尸体还没有凝固的血液便从头颅断裂的伤口处溢了出来,如下雨一般淋了张纯良一身。 “嘿嘿……”有人隔着门板,兴奋地对着张纯良说道,“找、到、了——” 隔壁的冲水声并没有停止。 张纯良能够想象出那副惊悚的画面——为了不惊动隔壁警惕的猎物,那个人用一只手继续摁着下水的按钮,另一只手则恶趣味地抬起了断头尸体,把它举过头顶,只为了给对面的猎物开一个顽劣的玩笑。 “我说,我们打个商量。”张纯良注视着那具尸体,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差点一脚踩进厕所的蹲坑里。 他耐心地和自己脚上的鞋商量着:“陈跃现在不在这里,那他就不能算这个副本对我好感度最高的人,对不对——作为一双优秀的道具鞋,你应该学会灵活变通……” 隔壁的坏家伙明明可以走出隔间,堵住张纯良的去路,让他无路可逃。 可他显然非常轻视对面弱小的猎物,于是选择了最粗暴、恐吓性最强的进攻方式。 他丢掉手里的尸体,一拳轰开了二人中间的隔板,炸裂的木屑瞬间划伤了张纯良的脸。 他畅快地大笑着,用手一点点撕开了二人中间的障碍物。 张纯良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那也是一只狼头人,只是他的身形极高,状若小山,力大无比,浑身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臭味。 张纯良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样的体型,却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更能说明这只狼头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鞋大爷……做鞋不能这么死板。”张纯良语气微弱地再次尝试道,“你再想想看,现在这个副本里,除了陈跃之外,还有谁对我的好感度最高?” 对面的狼头人自然听不懂张纯良的胡言乱语,他大概以为这个猎物已经被吓疯了。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随手捏起身边的东西,向张纯良恶狠狠地砸了过来。 一只硕大的龟壳凭空出现,挡在了张纯良和狼头人中间。 这是一个b级的防御道具,勉强可以抵挡几次狼头人的进攻。 随着一声巨震,被狼头人砸过来的东西滚到了地上。 张纯良躲在龟壳下向下一看,被他扔过来的是一个湿漉漉的惨白人头,已经被砸成了一颗烂西瓜。 “砰——”狼头人的铁拳重重地砸在龟壳上,仅一击便让坚硬的龟壳出现了蛛丝般的裂纹。 “……”张纯良用力擦干了脸上的血,盯着狼头人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真是受够了——打又不能打,防又防不住,男朋友还正好在睡觉! 游戏之家属实是欺人太甚,丧心病狂,畜生不如! 【检测到玩家第一顺位好感度对象不在本副本位面,玩家道具失效,是否更换好感度对象,重新使用道具。(是\/否)】 张纯良:“……” 狼头人又是一拳,直接将可怜的防御龟甲摧成碎片。 “是是是——更换好感度对象!”张纯良近乎惨叫出声,他吃力地闪避过狼头人的重拳,跑出了厕所隔间。 与此同时,他脚上的球鞋发出一阵奇异的蓝色亮光,扯拽着张纯良的身体,灵活地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身后传来一声狂吼,狼头人发现到手的猎物竟然逃走了,不甘心地追赶上来。 那速度,竟然和张纯良脚上的道具鞋不相上下。 张纯良还是低估了这个道具的副作用,他脊背上的伤口在极限奔跑中崩裂,淌下了一地鲜血。 可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目标,道具鞋强制他不断奔跑,即使他的胸腔快要炸裂,整个人快昏厥过去,也依然停不下来。 狼头人在长时间的追逐中被他甩在了身后,张纯良早就已经安全了。 “停——快,快停下……”张纯良面色痛苦,喉头泛起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已经跑到了极限,再继续跑下去,他会死掉的。 【检测到玩家没有寻找到好感度对象,系统判定道具还未生效,请玩家继续奔跑。】 张纯良没忍住,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眼前开始发黑,意识逐渐消减。 在他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 “张……张纯良?!你怎么在这里!”屈安然惊诧地站起身,大叫,“这个时候夜跑,你不要命了——?” 张纯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张纯良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奇怪的教室里。 他躺在一张铺着白布的床上,周围站立着一具具筋肉分离的人体模型。 “这是哪……?”他嗓音沙哑刺耳,一下子惊醒了屈安然。 “实验楼,三楼人体教研室,这里有一些医疗用具,我给你简单包扎了一下。”屈安然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你的脚腕被磨破了,骨头都快露出来了了。” 张纯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早该知道,游戏之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坑死他的机会。 “谢谢。”他说道。 “你不像是一个找死的蠢货,怎么会大晚上在学校里跑步——幸好我今天晚上有点失眠,偷偷溜到湖边散心。”屈安然递给他一杯水,纳罕地打量着他。 “一言难尽。”张纯良简单地将情况向屈安然说了一遍。 “我去,帅爆了,任意门啊,随便去哪儿都可以吗?你现在去拉一下门,我们能不能瞬移到游戏厅?晚上游戏币半价!”屈安然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很抱歉,不能。”张纯良对屈安然很有耐心,他现在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射击馆呢?去那里玩,那儿晚上还会包一顿免费夜宵。” “也不能。我好像控制不了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次开门还会不会离开这里。” “去我那里也不行吗,就是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小平房?”屈安然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这一点也不好玩,屈安然,我现在浑身都很疼。”张纯良有气无力地说,“你再这样,我要告诉陈跃了。” “我觉得这很好玩。”屈安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的任意门超能力真的没用了,那我们接下来会很惨的。” 张纯良一怔,迷惑地看着他。 “外面有一堆狼头人在找你,你的血流得太狠了,把他们吸引过来了。” 张纯良:“……我日游戏之家的老母。” “啥?游戏?你也想去游戏厅吗?” 张纯良没有理他,他勉强从床上翻下来,步履蹒跚地去开实验室的门。 他把门打开又关上,接连开合了十几次,外面的空间始终没有出现变化。 “看来你的超能力失效了。”屈安然有些遗憾地说,“我已经听见声音了,他们好像追到实验楼来了。” 的确, 楼下传来了粗暴的打砸声,有人试图冲进实验楼来。 张纯良靠在三楼窗户上,向下望了一眼,那个山岳一般庞大强壮的狼头人也在其中。 他狠狠地撞击着实验楼的铁栅栏,结实的栅栏被他撞得挤压变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屈安然凑到张纯良身边,嘀嘀咕咕道。 “……什么办法?”张纯良喃喃地问道,这一刻,大概是他在游戏中最绝望的时刻。 “你揍我一顿吧。”他听见屈安然这样说道。 张纯良一愣,扭头看向他。 屈安然的表情很平静,他无所谓地向张纯良耸了耸肩,“打的狠一点儿,最好再骂点脏话,这样我的另一个人格会更容易被刺激出来,我们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馊主意。”张纯良的声音有些发抖。 屈安然微笑地把手上两个绳结解开,递到了张纯良手上:“如果我还有机会再出来,我教你怎么把绳结打得更复杂,谁都解不开的那种。” 张纯良胸口狠狠地起伏了一下,牵扯着他脊背的伤口剧痛,可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只是难过地看着屈安然。 “我总觉得,你今天晚上,是专门来找我帮忙的。”屈安然露出个笑,小酒窝可爱又帅气,“你放心,我超级靠谱。” “别磨蹭了,再这样磨蹭下去,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了。”屈安然把脸凑到张纯良面前,“我又不是不会再出现了。” 一楼大厅已经被狼头人们攻破,他们兴奋地尖嚎着,开始四处搜寻猎物的踪迹。 张纯良狠狠地一咬牙,给了屈安然一拳。 屈安然擦掉了嘴边的血痕,无奈地看着他:“用点力,我完全没什么感觉啊。” “我已经很用力了。”张纯良喉头一滚,嗓音沙哑极了。 时间来不及了,狼头人的速度很快,已经搜到了二楼。 “唉。”屈安然郁闷地摸了摸头发,然后下定了决心,“你先进教研室,我等会儿就到。” “你要去哪?” “去做个英雄。”屈安然帅气地向他比了个告别的姿势,“——酷爆了,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再见,张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