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换洗的背心,棉布四角裤衩,一件换季的灰色薄袄,黑色棉布裤子。 张纯良蹲在破旧的缺脚桌子前,把“光明牌”手电筒竖着朝上,打着暖光照亮周围,翻找出自己行李箱里的所有东西。 还有一盒墨水,一根木柄的蘸水钢笔,和一本挺厚的日记簿。 唔……一根炸毛牙刷和被挤得只剩一点的青青牙膏,一块带点桂花味儿的香皂和用的勾丝的一块擦脸巾。 张纯良嗅了嗅,洗漱品的味道寡淡,质量糟糕,看来这个小记者的生活也挺粗糙。 张纯良努力抠着行李箱里一块凸起的夹缝,果然抠出了不少毛票,他零零碎碎地堆在一起数了数,共十五块七角六分,不算少,但是他还不知道,在这偏僻的乡下该怎么使用。 “阿,阿嚏——”张纯良被满房间的灰尘激得狂打喷嚏。 说是房间,其实不太对。 这是那个刀疤脸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小破房子,没有围栏,就在光秃秃的、人来人往的土泥地旁支了个摇摇欲坠的单间泥房子。 哪个好事的村民走到这里,都能隔着窗子打量他两眼。 不过还好,这一路上,家家户户院落紧闭,就算有动静的,看见刀疤脸快过来,也赶快熄了蜡烛,就跟见到鬼一样。 他落脚的地方,离他那个搭子村民估计还有十万八千里。 刀疤脸大概只是想用自己威胁一下村长葛秋生,但根本不敢把他带到那个“大哥”面前。 张纯良思忖着,找了几张随身带来的报纸,铺在了窗户下面。 这里是唯一的死角了,能够确保有人推门或者破窗时,他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逃出去。 不过这个门上的木栓早就被虫蛀坏了,现在只是个摆设,张纯良自己找的树枝,把门的凹槽勉强卡了起来。 至于窗户——土墙早被雨水冲刷变形,窗户上的木框烂得只有几根,糊窗的油纸烂得只剩一半,被风一吹,脆响响地,吵人休息。 张纯良靠坐在光秃秃的地上,总觉得脖颈痒痒的,他知道乡下虫子多,担心睡着以后有虫子爬他身子,钻他耳朵鼻子里,于是就硬挺挺地,在窗下坐了一晚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远的地方传来了鸡的鸣叫—— 系统忽然有了动静。 【“学习许爱勇同志精神,体会许爱勇同志一生”活动即将开始,请玩家在十五分钟内到达小河沟溪东苞米田集合,未在规定时间到达,每迟到一分钟,扣除1生命点。】 张纯良猛地翻身坐起,一晚上没有换姿势的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嘣”一声,他痛得面色扭曲。 他用手扑腾了一把脸,配着随身携带的破保温杯里的半杯水,以最快的速度刷了牙,把脸沾湿擦了擦。 这才推门出去。 农村泥土地特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今天应该是个很明媚的好天气。 张纯良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道具眼镜只能增加他的近视,却没有真正的眼镜功能,他现在感到眼睛很疲惫。 庆幸的是村里人起得都很早,不过五点半,土路上竟然已经有了村民在活动。 那是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正慢悠悠地从不远处地一道坡上溜了下来,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些懒洋洋的意味。 “您好——!”张纯良赶忙叫住了他。 “请问,咱们小河沟的溪东头苞米地离这儿远吗?”张纯良瞅了眼倒计时,还有十一分钟,一个小小的村子,应该够他跑过去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猛地停下了车,直勾勾地看着张纯良,半晌没说话。 张纯良有些诧异地眯了眯眼——他不太能看清男人的表情。 “您好?” 年轻人一条长腿支着地,握着车把,看着张纯良,宛如凝固的蜡像,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张纯良和他僵持几秒,再一看时间——还有九分半! 他有些急了,抿了抿唇,尴尬一笑:“抱歉,打扰您了。” 转头,他快步跑向昨天来时的方向,他记得那里有好几户人家。 现在去打听还来得及。 身后的车铃声忽而着急地发出清脆的“滴零”。 “侬知……”年轻男子忽然顿了一下,“我知道。” 他声音微哑,带着点软和的语气:“走吧?我……我带你去。” 张纯良有些诧异,他听出这个年轻人的普通话还有点青涩,温和地露出个笑来:“谢谢您,同志。” …… 时间还有三分钟。 张纯良努力用手支着身后的铁架子,只觉得这个年轻人骑车也太墨迹了,慢悠悠地在田地里转悠,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是在悠闲的郊游呢。 张纯良心里焦急,用手轻轻戳了戳前方人微弓的腰背:“大概……” “叱——”自行车在石子地骤然停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前面的男人忽然严厉地扭过头来:“你要干什么?!” 张纯良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脸色茫然,被他凶狠的语言吓得微微缩了缩头。 男人反应极大,他松开车把,捂着自己的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表情难看极了。 没有支撑的车连带着张纯良一并侧倒在地。 尖锐的石子一下便蹭破了张纯良质量堪忧的衣服,右臂蹭了个大口子。 他想扑腾着起身,可右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了,昂起身,又颓然地压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同志。”他喘着气,有些狼狈地道歉,“能拉我一把吗?我的手——我的手好像……” 男人快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稳稳地把他拖了起来 。 这是什么怪人?张纯良心里有些憋气,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碎石土屑。 他下意识瞅了一眼自己的倒计时,已经归零了,现在挂着一个刺眼的(98\/100)。 他只觉得心头在滴血。 “滴零。”张纯良抬头一看——那年轻人扶起他后,一声不吭,竟然扶起自行车,自顾自地走了。 张纯良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站在原地傻眼。 “你在那干什么?”李庄脸色苍白,神魂不定,看着那个不远处正在发呆的玩家,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在找苞米地。”张纯良看见玩家,顿时又打起了精神,“你们找到了吗?” “苞米地?”李庄脸色诧异,“我们已经领上任务了,你走过头了啊,往后走两百米,转那个坡下去。” 张纯良赶忙向他手指的地点跑去,等他看见李庄嘴里的那个坡,站在原地差点气笑了。 刚才那个年轻人,带着他在这个坡口,已经若无其事地兜了三个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