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手臂上或肩头刀剑造成的伤口,只用清创包扎就好,最为难的是用胸口的箭伤。</p>
一支箭羽穿膛而过,尾羽被砍断,只余一小截残箭断露在外。</p>
整支箭头已没入身体,模糊了血肉,淋漓了鲜血。</p>
而且箭离心口只有半寸。一朝不慎,恐伤及心脉。</p>
最为关键是……</p>
“箭上无毒,但有倒勾。”李延玺提醒道。</p>
沈骊珠习医以来,给人看的多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或是女子顽疾,还从没有遇到过这般棘手的症状。</p>
她咬唇,道:“如此,便不能硬拔。”</p>
转头,唤浅碧,“找根鱼线过来。”</p>
浅碧虽然担心留她家小姐一人在这里,但是见那登徒子胸口鲜血淋漓的,想来也做不了什么,才凶巴巴地瞪了李延玺一眼,转身去了。</p>
沈骊珠拿起剪刀,稳稳地下手,锋利的剪子裂去李延玺上身破碎染血的衣裳,从胸口、到肩头、再到后背……</p>
她一双雪白柔美的手,也沾染到了鲜艳浓腻的血。</p>
放下碎布,沈骊珠绕到李延玺身后,只见果真如她预料,重箭已穿透身体。</p>
那乌金色泛着寒光的箭尖儿从背上冒了一点出来,似美玉上一抹艳色,又夹杂着金戈铁马炸破的惊心。</p>
沈骊珠手里还握着剪刀,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p>
太子此时对她全无防备,她举起剪刀便能刺入他心口……</p>
为昔日宫廷沉沉潋滟似梦时被摔落的一场羞辱,为这三年里佛堂青灯、远逐京城的清苦,为自己被毁掉的名声,为浅碧,还有为轻红……</p>
——报仇。</p>
李延玺半阖着眼,却能感觉到这姑娘的眼神在自己背上游移。</p>
但,他却也不知,那双曾经明艳骄矜而今冷淡孤影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浮沉着怎样的沉恨、暗涩、犹豫、挣扎……</p>
最后,宛如一场大梦,惊醒。</p>
不。</p>
她不能。</p>
太子死在此处。</p>
整个金陵府都会被问责。</p>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p>
届时她外祖家、陆家、甚至是金陵许许多多的百姓,都会被牵连,甚至是迁怒。</p>
所以沈骊珠……</p>
你不能那么做。</p>
于是,剪刀“咔嚓咔嚓”往下——</p>
裁掉最后一块。</p>
这次,碎布与剪刀一起被放下。</p>
李延玺却在此时轻轻地开了口,“你刚刚停顿的那一刻,在想什么?”</p>
沈骊珠嗓音清冷,“在想怎么样才能杀了你。”</p>
“简单啊。”李延玺笑,好像想被杀掉的那人不是他一般,甚至执起沈骊珠的手,放在胸口的断箭上,“往这里来一刀。”</p>
沈骊珠一惊,怕碰到他伤口,纤手本能地往回缩,“放开我!”</p>
李延玺不仅没放,反而握紧了一分,带着她的手往断箭按去。</p>
顿时鲜血浮出,迤逦在男子白璧美玉般的胸膛上,像是极为瑰丽夺魄的一幅画,诡谲,也艳绝。</p>
沈骊珠小脸雪白,蓦地咬牙骂道:“真是个疯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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