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德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国立魔法大学的大门。 要让这个样子的露娜去战场,面对魔人将军吗? 或许没有问题,哪怕没了圣剑,露娜依然是十一级的神圣魔法师,是远高于常规战力之外的存在。 可莱德没办法不胡思乱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露娜战死的可能性。 勇者大人在他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她是莱德来到东大陆的第一个朋友,陪伴莱德度过了最艰难的前两年,地位大概是和葡萄一个档次,远高于校长大人。 而且,在莱德看来,勇者这种高危职业以及选定方式,本身就很有问题,一旦被圣剑选中就要舍弃掉一部分人性,只能作为勇者度过余生,“自愿”和怪物一般的魔人将军战斗,被圣剑汲取玛娜乃至生命,并且自己还没有拒绝的权力,感觉和坑骗无知少女没什么区别。 所谓圣剑给人的感觉也并不那么神圣,如果不是已经成为人们信仰中的一部分,说是魔剑可能也无所谓。 但偏偏人类需要勇者顶在最前方。 那就必须要选出为此牺牲的羔羊。 他沿着人行道边走边思考,在即将拐弯的路口,心中的预警忽然炸开。 莱德毫不犹豫地抬手,袖口的纽扣融化摊开,变为一面小圆盾,挡住了马路对面飞来的小镰刀,小镰刀透着幽暗的光泽,自切口将小圆盾腐蚀,但在莱德的掌控之下,那些变为液体的金属又再次爬上,试图将小镰刃凝固在缺口之中。 勾着锁链的小镰刃却在此刻忽然缩回,仿佛意识到了莱德的意图。 “偷袭可不是好习惯。”莱德看着那被拉回的镰刀,和身影渐渐浮现出黑暗的黑袍人。 “你身上有其他人的血。”黑袍人将小镰刀握回手中,右手取下身后的巨型镰刃,横在了身前,迈着缓慢的步伐逼近莱德,“你是血术士。” “如果我说不是呢?审判所的小姐?” 莱德瞬间明白了这家伙的身份,这是加杜尔王国来的疯子。 黑袍人没有回答,她压低重心,左手伏地,趴伏的身姿如发现猎物紧绷身体的豹子,巨大的镰刃也被拉至身后,幽暗的玛娜在镰刃上燃起紫黑色的鬼火。 暗影玛娜,比神圣玛娜更少见的种类。 小圆盾再度变形,变为了一把直剑,莱德双手持剑,将自己的神圣玛娜涂抹在了上面,显现出乳白色的光泽。 两人都在积蓄着、等待着,只需要一个瞬间,就会—— “够了!” 另一个又瘦又高的黑袍人从黑暗中现身,一声便将只差一点就会爆发的战斗打散。 黑袍人猛地抬起头,“老师!” “走吧。” “可是,老师——”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瘦高黑袍人盯着莱德,同时欠身,“抱歉,我的学生对您失礼了,我会好好管教的。” 莱德将长剑重新变为纽扣,微笑着说道:“没事,我的体质比较特殊,会认错也很正常。” 黑袍人沉默了,她缓缓重新站起,将巨大镰刃藏至身后,低着头跟在了瘦高黑袍人的身后,与莱德擦肩而过。 ······ 奥尔杜隆将房间收拾好,他将清洁工具藏到桌子底下,然后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等待着预料之中的客人。 很快,披着黑袍的瘦长身影来到了他的门口,只是站在门外,盯着座位上的老人。 “为什么不进来?” “我在想该叫你什么?校长阁下?又或是老师?” 黑袍下传来的女声嘶哑如乌鸦,刺得耳朵难受。 “无所谓的吧?反正你也不是勇者了。” “那我就叫你校长阁下好了,现在我们在为不同的国家服务,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好了。” “那是你,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奥尔杜隆撇撇嘴,“你不会把我看作索尔王国的狗了吧?” “可我真的在为加杜尔王国服务,现在的我是审判所的首席行刑官。”那黑袍人走到桌前,对着奥尔杜隆欠身,“想不到还能有机会和您并肩作战,真是我万分的荣幸。” “客套话就免了。”奥尔杜隆没那份闲心听这个,直奔主题,“战前会议应该在明晚,你这么匆忙地联系我,还特意传送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圣剑归还。” “什么?” “现任勇者和我当时一样,只是被击败,并且失去了作为勇者的资格,她很幸运,还没有被圣剑抽干就结束了,但圣剑也就无主了。”黑袍人缓缓说道,“我是代表加杜尔王国,来向您祈求圣剑的,请将圣剑归还于加杜尔王国。” “选定勇者是圣剑的职责,和我无关。”奥尔杜隆喝口茶,“哪怕你是前代勇者也不行。” “可这一次的战场在加杜尔王国,如果我们挡不住魔人,那就又是一场百年大战。” “那你应该去找索尔王国和奥尔卡纳王国的国王,让他们多出点力。” “您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黑袍人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们都恨不得如今的平衡被打破,怎么可能会对我们伸出援手!” “就算拿到了圣剑,你们之中也没人能和圣剑共鸣,圣剑就和废铁没什么区别。”奥尔杜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眼前的黑袍人,“你要重新拿起圣剑吗?” “至少要试一试。” “一定会死的。” “在我当年归还圣剑的时候,只当自己已经死了。”黑袍人呵呵一笑,“我并不是合格的勇者,但如果能为了保护我的国家和人民而死,那我也算是在最后尽到了勇者的职责。” 奥尔杜隆沉默了,他敲打着桌子,黑袍人的心脏也跟随着那手指跳动着。 最终,手指停住,黑袍人的情绪也绷到了极致,奥尔杜隆的语气一松,“我会帮你联系泰拉·索尔的,至于到底怎么样,就看你们自己了。” 她长舒一口气,郑重地对奥尔杜隆道谢,“万分感谢您。” “毕竟,现任勇者死了也会比较麻烦,某人可能会比较难过。”奥尔杜隆叹了口气,“既然有人愿意替她去死,那为什么不呢?” “某人,您是说您的另一个学生吗?” “有问题吗?” “可您在很早之前就不再收取别的学生了,那孩子是和‘我们’一样,属于可以随时牺牲掉的学生,还是——” 黑袍人的外套突然窜出了冲天的火光,外套被烧了个干净,露出了黑袍下那个形同干尸的女人。 奥尔杜隆静静地看着她,女人对上那眼眸,只觉得回到了过去,那时候的她还是“勇者”,跟随在奥尔杜隆的身边学习魔法,时常被严厉的奥尔杜隆训斥得抬不起头。 往日的恐惧再次覆盖住了她的内心。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摘下一枚通讯戒指,放在了奥尔杜隆的桌上,同时后退至门外,身形扭曲,将要化作阴影。 奥尔杜隆突然说道:“不要动什么小心思。” 阴影一僵,就那样消失在了地板上。 “白菜。” 黑猫从桌上的阴影中跳出,它舔舔爪子,好奇地戳了戳戒指,“老混蛋,又有什么事情喵?” “把这枚戒指给泰拉·索尔送去。”奥尔杜隆冷哼一声,“他不是也想要自己的勇者吗?奥尔卡那王国那边也在很久之前就准备着,那就让他们去争吧。” “喵喵,那不是会很麻烦吗?就算重新选出勇者,也不一定能用,大战可是就在眼前,东部战线如果崩掉的话——” 奥尔杜隆的声音于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温度,“就当是轻视勇者的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