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辟寒:“你已许久未开过杀戒。杀了石中火,你后悔了?”</p>
“哪可能。”檀栎苦笑。“只是对不起空舸大师。大师将戒刀授予我,估计也是希望能对他来个当头棒喝之类。人一生对旁人失望,又何尝不令旁人失望。要在这上头较真,大概只能变成疯子。舍利虽然没派上用场,我看他倒是得偿所愿。只是又扯上我们……”</p>
火苗晃了一下,突然熄灭。檀栎伸手试探泠风余鼻息。他不敢再点火,只紧张地分辨着混乱的水声。一声巨响,内室的门终于被冲垮,浪头汹涌而出,外面的水位急速上涨,很快淹没了前几级石阶,较轻的器什都在水面上漂浮,檀栎听见什么东西磕破的清脆声音。</p>
玉辟寒突然道:“我方才就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p>
“天下比这还奇怪的地方恐怕不多了。”</p>
“我是在想,这地牢里住的会不会不止老夫人一位。”</p>
“什么意思?”</p>
“你还记得观音像前的百合花吗?”玉辟寒说。“边缘稍有些发焦,但还很新鲜。说明数日之内有人来过此处。石中火在外游荡已有好几天,母亲的死讯也不知,不可能是他带回来的。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我想他应该很熟悉老夫人的生活起居,并且出入自由。”</p>
“你这么一说,”檀栎失声道。“老夫人的遗容十分安详,寿衣也穿得一丝不苟,若发现尸体之人真是凌风举,这事我寻思他做不出来。或者那人也有钥匙?石中火怎么放心给他钥匙?”</p>
“不一定。老夫人身体衰弱,重病之时不能无人照料。”玉辟寒说。“石中火那样偏执,不让她离开地牢半步,都不肯带她外出求医,他找来照料母亲的人,或许根本无法泄露他的秘密……或许此人不走石门……有一条路……只有他自己能通过的……”他语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高,推测不再顾及证据,只一味朝一厢情愿的方向狂奔。“此人拿走了舍利!”</p>
“我想起来了。”檀栎心中一片雪亮,紧咬牙关。“我们去找识微大师的时候,我在他茅庐附近晃到过一眼,我还以为是只猴子……那是个孩子……一个小孩子!你还记得露柱说过的话吗!他不要祖师舍利,他只要老和尚的舍利……有人给过他舍利……也许是老夫人吩咐的,老夫人知道石中火为夺舍利杀害了识微大师,特地让此人前来交还……也许他们早就认识……我们找了那么久的舍利,当时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p>
“一定有出口。”玉辟寒焦躁地说,他无意识地抠着石门与墙壁的连接处,十指都鲜血淋淋。“你再找找……再找找……!”</p>
檀栎再次甩亮了火折。水面仍在均匀地顺着石阶向上攀爬,很快就将侵入他的立足之处。</p>
“有,往下四阶,左边墙上有一道缝。”他声音终于也颤抖起来,伸手进去摸索。“太窄了,只有一掌宽,我挤不进去,练缩骨功也过不去……一边是石头。玉辟寒。玉辟寒!”</p>
他敲打着石门。然而石门那边已没了动静。无声的波浪离他越来越近,恐惧预先没过他的头颅。他曾以为死是很简单的事,不过纵身一跃,然而在这无处可逃的地底,孤身一人的宣判几乎将他压垮。绝望之中他整条手臂卡进了那道决无可能通过的隙缝,手指胡乱地抓挠着石块,想哪怕多一刻钟逃避水流的侵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