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菡走入西华门后就看到一个大约四十岁不到的嬷嬷站在那。 这嬷嬷穿着酱紫色的宫女服装，头上插着一支乌木簪子，耳朵上戴着小小的银质耳钉。 因为是专门递牌子进宫觐见皇后，所以林雅菡穿戴者专门的郡君吉服，故而那嬷嬷一眼就看中了林雅菡。 “奴婢见过静安郡君。”嬷嬷行礼道，“奴婢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因郡君是第一次进宫，特意嘱咐奴婢前来带路。” “那就麻烦嬷嬷了。”林雅菡点了点头，“还请嬷嬷前面带路。” 嬷嬷站在林雅菡身旁落后约半个身子的地方，然后轻声告诉林雅菡该如何走路。她一边和林雅菡说着走路的方向，一边介绍着后宫的一些基本规矩。 虽然林雅菡无法看到整个宫城的全貌，但是通过这个嬷嬷的只言片语还是察觉这宫城的规模有点类似地球位面的紫禁城。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从西华门走到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就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了。 东华门和西华门算是宫城的两个侧门。由于东华门进门后不远便是文华殿，所以东华门就成了内阁阁臣及其他朝臣进出宫城的主要出入口。于是皇亲国戚请见皇帝或皇后就自然只能走西华门了。 其实大圣朝的宫城大致上也可以看成是东、中、西三路，其中东路和西路的前半部分是分别给内阁及内务府办公的地方，后半部分则是给太后太妃太嫔等先帝女眷及未成年皇子皇女居住的地方。 至于中路自然是皇帝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其中以乾清门区分了办公区和居住区。乾清门到太和门就是所谓的前三殿，而乾清门到坤宁门则是后三殿。 严格说起来，后三殿虽然是皇帝的居住区，但是有资格在这里居住的只有皇帝和皇后。其他四妃六嫔则只能居住到东西六宫，而嫔以下的低级侍妾更连独立的宫殿都没有，只能随妃嫔住在她们的宫殿的配殿、后殿乃至厢房里。 而相较于妃嫔的东西六宫，后三殿的规模基本就相当于整个东六宫或西六宫了。而在后三殿里，皇帝日常生活在乾清宫，而皇后则日常生活在坤宁宫，两人几乎互不打扰。若是需要行夫妻之礼，还有专门的交泰殿是用来做这个事情的。 如果皇后觉得坤宁宫太大，两侧还有两个暖阁可以供日常起居；甚至皇后偶尔想忆苦思甜还有坤宁宫后面的静恬斋可以吃斋礼佛。 林雅菡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难怪大家都想当皇后，果然还是正妻享受的待遇是最高的。而且按照大圣朝的礼法，妻子的地位和丈夫在名义是一致的。甚至大圣朝还允许皇后以加盖凤印的中宫笺表去质问乃至斥责皇帝，而皇帝还必须就这份笺表给予答复，这算是丈夫对妻子的义务。当然实际上也没有几个皇后真的敢这么做就是了。 走了大约两刻钟，林雅菡终于理解为啥宫斗文里总将皇帝允许妃嫔乘坐步辇当成恩典了，因为这皇宫的面积真的很大啊。 而且按照规矩，皇宫内只有皇帝、皇后或太后可以乘坐轿子或辇车。其他哪怕是四妃这个级别也只能步行，故而皇帝能允许她们坐步辇就真的是很体恤她们了。并且说实话，步辇大概也就是风和日丽的春秋两季坐坐还行，酷暑寒冬或大风大雨的话，步辇也没比走路好多少。 “噤声！”忽然嬷嬷说道。 林雅菡自然听话地放轻了脚步。 然后又走了一段距离后，那嬷嬷才轻声说道：“刚刚那是养心殿，平日里圣上会让皇子皇孙在这里念书。若是圣上闲暇无事的话，也会来这里与学士们讨论一番学问，故而此处才要求格外安静。” “多谢嬷嬷指教。”林雅菡说道。 不管这个来自皇后宫里的嬷嬷是基于什么原因教导自己，林雅菡都要承情。 走入隆福门便是后三殿的范围。 后三殿的前门是乾清门，后门则是坤宁门；而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两侧各有两个侧门，乾清宫的东西侧门是日精门和月华门，而坤宁宫的东西侧门则是隆福门和景和门。 步入隆福门后，又是一道院墙，再穿过增瑞门便就是坤宁宫的地盘了。和皇帝居住的乾清宫一样，坤宁宫也是九间的大殿。 按照大圣朝的规矩，天底下只有皇帝和皇后居住的正院可以是九间大殿，其余人用便是僭越，那是要砍头的。而后宫里的四妃六嫔则只能住五间殿，太后太妃倒是可以住七间殿。 “还请郡君在这里稍候，奴婢进去通禀一声。”嬷嬷让林雅菡在坤宁宫的正门处等着。 林雅菡点点头，那嬷嬷便走了进去。 趁着这个功夫，林雅菡打量着坤宁宫的外围。明面上，侍卫们已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将坤宁宫保卫得滴水不漏。至于暗地里，林雅菡已经从呼吸声里判断出最起码有十几个高手在附近埋伏。 所以林雅菡想起自己穿越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有“夜探坤宁宫”的情节时便觉得可笑。若真是这般护卫程度，那三个小贼怕是还没接近坤宁宫的大门就被杀掉了。 就在林雅菡胡思乱想的时候，嬷嬷出来对她说道：“郡君，皇后请你进去。” 于是林雅菡就跟着嬷嬷走进了坤宁宫。 古代的宫殿是一整个大房间，所谓的九间、七间是以宫殿的柱子为间隔后的计算方法。实际上坤宁宫内部是没有隔断的，皇后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在不违反规制的前提下进行装修。 如今李攸的皇后孙氏乃是出身将门勋贵，所以坤宁宫的装饰里可以看到不少兵器。当然，这些兵器都是装饰性的，不仅没有开锋也没有任何实际的杀伤性，否则李攸就该担心了。 孙皇后没有在正殿见林雅菡，而是安排的侧间。和正殿的庄重相比，侧间明显要生活化许多。 林雅菡看到侧间的正座上端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便忙行礼道：“臣女静安郡君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孙皇后微笑着说道，“既然皇上已经收养你为养女，那你也是本宫的女儿。大家母女相见，不用这般拘束。” 在孙皇后的示意下，几个宫女将林雅菡引坐到皇后旁边。 “你急急忙忙地入京，这几日可休息好了？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我这边打发太医院的人过去给你瞧瞧。”皇后继续说道，“那郡君府可还住得习惯？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打发人去内务府。倘若那边的奴才不识好歹就尽管来告诉我，我定然要给你出气的。” “多谢娘娘惦记。臣女身体并无不妥，内务府的人也没有故意怠慢臣女。”林雅菡低声说道。 其实林雅菡心底还是非常提防孙皇后的，毕竟两家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林雅菡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主角”。哪怕自己和皇后没有什么仇恨，能让一个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对你忽然掏心掏肺，那这背后定然有什么算计。 “进宫这趟路可是走乏了？”皇后忽然捂嘴笑着说道，“好在你们每年也就是除夕正旦及陛下的万寿节与我的千秋节必须进宫之外，其余日子就随便了。下次你若再来，我吩咐人安排步辇去接你。” “臣女惶恐。”林雅菡此时内心警报大响。 虽然皇后的确可以让人在宫城里乘坐步辇，但是你也得想想你配不配得上这份恩典。据林雅菡所知，后宫里除了四妃之外，其余妃嫔都没这个资格。 而且林雅菡前世可是知道，哪怕后来新皇登基了，新皇的妹妹入宫也没有乘坐步辇的恩典。因此林雅菡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乘坐步辇。若是自己真的接受了这份恩典，只怕就要成为后宫女子的眼中钉了。 好在孙皇后也没有强求，只是微笑着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罢了。到底是年纪轻，这点路途走下来也无所谓。” 孙皇后和林雅菡闲聊了快半个时辰后，就吩咐宫女将赏赐的东西拿了出来。 “我也不晓得你要什么，就选了些你们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孙皇后笑眯眯地说道，“你要是喜欢就留着自己玩，不喜欢就赏给小丫鬟罢。” 林雅菡连道不敢。皇后赏赐的东西也是要记档，若是吃喝及日常用品倒还好，其他东西拿回家就得好好地供着。给小丫鬟？别开玩笑了，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就是“大不敬”！ 孙皇后又继续说道：“按规矩，你身为郡君该有一名太监伺候的。不过太监一事素来由皇帝安排，我这边帮你问问。” “臣女多谢皇后。”林雅菡谢恩道。 林雅菡虽然心底很反对太监这个群体的存在，但是身处这个朝代也没有办法。而且天底下除了皇宫外，也就只有亲王府、郡王府、公主府、郡主府和郡君府可以使用太监。 亲王府和公主府可以使用三名太监；郡王府和郡主府可以使用两名太监，而郡君府则只能使用一名太监。当然，这些太监不是来做杂活的，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和皇宫及内务府沟通的。 “金嬷嬷，送郡君出去吧。”孙皇后说道。 此时，那名带林雅菡进来的嬷嬷走了过来，然后林雅菡又跟着她走回了西华门。 林雅菡要出西华门的时候将一个荷包递给金嬷嬷。 金嬷嬷瞧了一会，收下了荷包。 “敢叫郡君知道，宫里最忌讳私相授受一事。”金嬷嬷正色说道，“按理我是不该收郡君荷包的。只不过这是郡君第一次进宫，奴婢就大胆逾矩一回了。希望郡君下次切勿在宫里随意给人荷包或其他东西了。” 林雅菡脸上有些发热。虽然她是第二次在这个世界生活，但她前世还真没有资格进宫，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这规矩。 “谢嬷嬷教导。”林雅菡真心诚意地说道。 金嬷嬷行了一个礼，然后就请林雅菡离宫。 林雅菡出了西华门，青黛和白苏迎了上来。主仆三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快步走到马车上。 至于皇后的赏赐，那自然是随后会有专门的仪仗送到郡君府。这对当时的人来说，那可是一种体面。 林雅菡的马车虽然不能做到完全隔音，但是还是能挡住大部分的声音。何况负责赶马车的人也是林家信得过的车夫。 青黛询问林雅菡进宫的事情，林雅菡则是将经过复述了一遍。 “我有点看不明白这位皇后娘娘。”林雅菡说道，“她明明知道她们孙家对我有杀父之仇，可她却能做出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若是我身份高于她，我倒是能理解。可我既没有她身份尊贵，她也并不有求于我，她何须如此？” 青黛也有些不解，她于是将目光投向白苏。白苏虽然性格有些急躁，但却有一些急智。 “姑娘，若是皇后有求于您呢？”白苏问道。 林雅菡一愣，追问道：“有求于我？我现在不过是个没有权势也没有背景的所谓‘皇女’，能帮到她什么呢？” “奴婢在安西府就听过这位继后不少事情。”白苏说道，“这位继后事事都以元后为标准，恨不得能胜过元后一分。元后有二皇子和大公主，而继后则只有大皇子。而且后宫里偏偏还有一位贤妃郑氏是子女双全，所以只怕这位继后起了心思。” “她难不成想将我记在她名下？”林雅菡冷笑道，“害死我父母不算，还想抹掉我父母的存在？” 白苏不敢接话，青黛忙出言安抚林雅菡。 好在林雅菡的情绪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然后她顺着白苏的话往下想，结果还真让她猜出了一些东西。 “她不仅仅是想和元后较量，更想堵死我日后为父母报仇的路子。”林雅菡说道。 林雅菡是皇帝养女，所以孙皇后算是林雅菡的嫡母。虽然林雅菡按规矩不能对孙皇后如何，但她同样可以慢待孙皇后及她的家人。可若是孙皇后真的将林雅菡记在名下，那孙皇后就从嫡母变成了嫡生母。 若是那个时候，林雅菡胆敢慢待孙皇后及她的家人，那“不孝”的帽子就扣死在林雅菡的身上。而且那时林雅菡和孙皇后就是利益共同体，林雅菡也必须为大皇子李璋摇旗呐喊了。可是林雅菡非常清楚大圣朝夺嫡的结果，李璋乃是四位参与皇子中结局最惨的那个，林雅菡绝对不想自己被牵连进去。
